第二章:萬事屋與失落的優等生

作者:野良猫之道 更新时间:2025/11/28 15:11:53 字数:6881

自從那天在教室裏對着班主任葉知秋喊出"要寫一本書"的宣言後,教室裏的空氣似乎都變得不一樣了。我依然坐在講臺旁那個被稱爲"特座"的位置上,但投向我的目光裏,除了往常的好奇與漠然,似乎還多了些別的東西。

"看,就是那個說要寫書的矮子。"

"聽說他當着葉老師的面大談馬克思呢。"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身後的竊竊私語像往常一樣傳來,但我敏銳地察覺到其中的微妙變化。也許是因爲葉知秋當時的反應太過反常——她既沒有訓斥,也沒有嘲笑,而是認真地與我辯論,最後甚至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這很不尋常。在我的經驗裏,老師要麼試圖"糾正"你,要麼直接無視你。但葉知秋,她似乎在......觀察我。

晨讀時,我習慣性地攤開《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試圖在尼采的權力意志中尋找對抗這個平庸世界的精神武器。但今天,我的注意力卻不自覺地被前排的"王室集團"吸引。

宋思遠,我們班的班長,正用他那富有感染力的聲音佈置着即將到來的班級文化建設周活動。他身高178,籃球隊主力,月考年級前十,笑容標準得可以拿去當牙膏廣告。此刻他微微前傾身體,專注地聽着一個同學的發言,時不時點頭,完美的傾聽姿態。

坐在他斜後方的林薇,我們班的文藝委員,一邊整理着鬢角的碎髮,一邊用崇拜的眼神望着宋思遠。她今天換了個新發飾,很襯她那張漂亮的臉蛋。

更可笑的是他們周圍的那些"臣子":永遠在分發零食、聯絡感情的李舒涵;默默記錄班費收支的李浩;抱着籃球靠在門邊的劉坤;還有低頭畫着海報的陳靜。

各司其職,秩序井然。 我在心裏冷笑,隨手在筆記本上記下:這是一個典型的科層制結構在班級中的具象化體現。每個人都在扮演被期待的角色,壓抑着與角色不符的個性。宋思遠必須永遠陽光可靠,林薇必須永遠美麗動人,李舒涵必須永遠活潑開朗......爲了維持這個集體的幻象,他們都在付出代價。

"觀察得很投入嘛。"一個慵懶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

我猛地擡頭,發現葉知秋不知何時已經站在我的特座旁邊。她今天依然穿着那件米白色的大翻領西裝,像科研人員的白大褂,卻奇異地無法完全掩蓋底下那具堪稱完美的沙漏型身材曲線。及腰的黑髮隨意紮成低馬尾,幾縷不聽話的髮絲垂在額前,平添幾分漫不經心。

"只是記錄一些社會現象。"我合上筆記本,儘量讓聲音保持平靜。

"正好,"她將一張紙拍在我桌上,"給你個深入觀察的機會。'萬能事務局',從今天開始運營。"

我看着那張墨跡未乾的"社團成立申請表",眉頭緊鎖。"我拒絕。"

"拒絕無效。"葉知秋俯身,壓低聲音,"還記得你說要寫一本書嗎?閉門造車能寫出什麼?你要認識世界,就得先接觸世界。"

"我可以觀察......"

"遠距離觀察能看出什麼?"她打斷我,"你要近距離接觸,要聆聽,要互動。這是作業,阿虛。要麼完成這個作業,要麼我就把你調去和宋思遠做同桌,讓你天天近距離'觀察'。"

毒辣的女人。 我咬緊牙關。這分明是脅迫。和宋思遠做同桌?那還不如殺了我。

"對了,"她直起身,彷彿剛剛想起什麼,"鑑於你可能會把求助者聊到崩潰,我給你配了個助手兼監督者。沈寒舟,高一(1)班的,年級第二,她會確保社團'正常'運作。"

說完,她不等我回應,便哼着那不成調的動漫旋律晃晃悠悠地走了,留下我和那張該死的申請表。

我看着表格上已經填好的"部長:阿虛",感到一陣無力。這就是權力的運作方式——它不需要你的同意,只需要你的服從。

第二天放學,我懷着上刑場般的心情推開了舊美術教室吱呀作響的木門。灰塵在斜陽中飛舞,一個高挑的身影已經等在裏面,正用酒精溼巾一絲不苟地擦拭着唯一一張還算完好的桌子。

她轉過身,身高帶來的壓迫感立刻顯現。170公分的身高,利落的馬尾,熨帖的校服,以及那雙缺乏溫度的深褐色眼睛。

"沈寒舟,高一(1)班。"她遞過學生證,年級第二的鋼印在夕陽下反着光,"葉老師讓我加入萬事屋,負責監督社團運作,並確保活動效率。"

"我不需要助手,更不需要監督。"我把書包扔在角落的舊沙發上,故意讓揚起灰塵。

"你需要。"她的聲音平穩得像在宣讀實驗數據,"根據社團管理條例,活動必須有詳細記錄和成果彙報。以你上次在班會上的發言風格判斷,你的溝通方式存在嚴重缺陷,可能導致社團無法正常運作。"

她指的是我與葉知秋那場關於"一本書"的宣言。原來她連這個都知道。

"把活生生的人簡化成需要'規範'的數據,這就是你的效率?"我忍不住諷刺。

"有效的規則優於無序的情感。"她平靜地反駁,"放任低效溝通只會浪費彼此時間。"

我們之間的第一次對話就充滿了火藥味。她像一臺精密的儀器,一切以規則和效率爲最高準則;而我,則視這種規訓爲對人性的扼殺。

就在這時,葉知秋拎着一個薄薄的文件夾走了進來,看着我們之間無形的硝煙,臉上露出那種熟悉的、如同贏了遊戲般的得意笑容。

"看來你們已經彼此認識了?很好。"她把文件夾放在那張被沈寒舟擦得鋥亮的金屬桌上,"萬事屋的第一個正式委託。高一(6)班的陳航,已經連續一週沒有到校了。"

我皺眉:"調查學生曠課?這應該是教務處或者心理老師的工作。"

"巧了,"葉知秋挑眉,"我正好兼任生活指導老師。這件事本來我負責,但現在,我把它交給你們了。"

沈寒舟已經打開文件夾快速瀏覽起來:"陳航,入學成績中上,性格內向。缺勤原因是拒絕寫檢討書。"

"爲什麼拒絕?"

"他把隔壁班的王志傑打了一頓。"葉知秋的語氣帶着些許玩味,"王志傑是學校柔道社主力,陳航卻只有一米七,體重不到六十公斤。有趣的是,陳航堅持自己沒錯,拒絕道歉,更拒絕寫檢討。"

我立刻明白了其中的矛盾點。一個體型弱勢的學生主動挑釁柔道社主力,還堅持自己沒錯,這背後一定有問題。

"我認爲他應該寫檢討書。"我說。

葉知秋和沈寒舟同時看向我,露出驚訝的表情。

"這是最符合實際的辦法。"我平靜地解釋,"在權力不對等的情況下,堅持所謂的'正義'只會讓自己頭破血流。如果他不願意寫,我可以幫他寫。在寫檢討書這方面,我有九年經驗。"

教室裏突然安靜下來。沈寒舟微微睜大眼睛,這是她今天第一次露出近似表情的變化。葉知秋則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九年?"沈寒舟輕聲重複。

"從小學一年級到初三畢業。"我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平均每個月至少一份,都交給了當時的老師。被搶文具後反抗要寫,被推倒後還手要寫,甚至只是因爲拒絕借作業給抄襲,也要寫《關於缺乏互助精神的反思》。字數從三百到三千,我精通各種主題的檢討書。"

我看着她們:"如果陳航需要,我可以在兩小時內寫出一份聲情並茂、深刻反省但又巧妙規避核心責任的檢討書。這是在這個體系下生存的最優解。"

葉知秋輕輕搖頭:"但陳航不願意。他寧願被記過,也不肯寫一個字。"

"愚蠢。"沈寒舟評價道,"用前途爲代價堅持無意義的自尊,效率值爲負。"

"也許不是無意義的。"葉知秋看着我們,"所以才需要你們去弄清楚,是什麼讓一個學生寧願付出這麼大代價也要堅持。"

她離開後,教室裏再次陷入沉默。沈寒舟在平板上調出陳航的資料,突然問道:"你那些檢討書,現在還留着嗎?"

"都交給了老師,一份不剩。"我簡短地回答,"但每份都要反覆修改直到'深刻'爲止,模板都刻在腦子裏了。"

她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裏不再是純粹的評估,而是某種...理解了。理解了我那"九年經驗"背後意味着什麼——那是一個孩子用整個童年,在無數個夜晚對着稿紙,一筆一畫寫下的屈辱。

"明天開始調查。"她遞過來一張精確到分鐘的時間表,"既然你這麼瞭解這個體系,調查策略應該由你主導。"

我接過那張密密麻麻的計劃表。"你早就知道會有這個委託?"

"概率分析而已。"她收起平板,"葉老師特意把我們安排在一起,不可能只是爲了普通的社團活動。"

我們各自離開,走向不同的方向。但我知道,從這一刻起,我們被迫綁在了同一條船上——一條駛向某個少年內心真相的船。

陳航。我在心裏默唸這個名字。一個寧願被記過也不肯低頭的少年。

這不僅僅是一個委託,更像是一面鏡子,照向我自己曾經經歷過的那些不公與掙扎。

接下來的兩天,按照沈寒舟精準到分鐘的時間表,我們開始了調查。她的效率高得驚人,通過各種合法或遊走在灰色地帶的手段,收集到了大量信息:

· 陳航與王志傑、李靜(王志傑女友)的課程表與活動軌跡對比分析

· 王志傑社交媒體動態與消費記錄的異常波動

· 李靜近期的情緒狀態觀察記錄

· 最關鍵的是,沈寒舟通過技術手段定位到陳航的住址,並直接以"萬事屋將公佈完整調查報告"爲由,迫使陳同意見面。

我們站在陳航家樓下,一個老舊的居民小區。沈寒舟留在樓下把風,用她的話說:"我的在場會影響情緒表達的完整性。"

開門的是陳航本人,比照片上更瘦弱,眼圈深重,看到我們時眼神裏充滿戒備和敵意。"你們是學校派來的?"

"我們是來告訴你,你不需要寫檢討書。"我平靜地說。

他愣住了,戒備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困惑。

走進他狹小的房間,牆上還貼着初中時的獎狀。我沒有寒暄,直接開始在白板上勾勒:

"王志傑,柔道社主力,家境中產,但近三個月消費水平異常,頻繁購買超出其經濟能力的奢侈品。李靜,家境普通,性格單純。你,陳航,與李靜初中同校三年,一直默默關注她。"

陳航的呼吸開始急促,眼神中的敵意逐漸被驚訝取代。

"衝突發生在週一中午,體育館儲物區。當天下午,王志傑立即與李靜分手,理由含糊。一個剛被'無故毆打'的人,第一反應不是報復,而是立即分手——這不合邏輯。"

我在白板上畫出一條清晰的時間線:

王志傑以非常規消費能力追求李靜 → 你發現了他某個不道德的祕密 → 這個祕密嚴重到必須立即制止 → 你選擇最直接的方式警告他 → 他因心虛而立即與李靜分手

陳航的拳頭緊緊攥住,指節發白,嘴脣微微顫抖。

"那麼,是什麼祕密?"我的筆尖停在白板上,"能讓王志傑如此心虛,能讓你如此憤怒,能讓一個男生不惜與柔道社主力動手?"

房間裏安靜得能聽到窗外遙遠的車流聲。陳航的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是視頻,對嗎?"我輕聲說,"私密的視頻。他拍了,還在更衣室裏炫耀。"

陳航的身體猛地一顫,像被電流擊中。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只有眼淚無聲地涌出。那不是委屈的淚,而是被徹底理解後的崩潰。

他蹲下身,把臉埋在膝蓋裏,肩膀劇烈地抖動。這麼多天來,他承受着學校的壓力、父母的失望、李靜的仇恨,還有那個祕密的重壓。而現在,一個陌生人,僅僅通過邏輯推理,就把他守護的一切、承受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你……你怎麼……"他哽咽着,語無倫次。

"因爲我也寫過很多檢討書。"我平靜地說,"但這次,你不需要寫。因爲你沒有錯。"

他擡起頭,淚眼模糊地看着我,那眼神像是迷途的旅人終於看到了燈火。

"剩下的交給我。"我說,"我會用我的方式,'圓滑'地解決這件事。但你必須明白,回到學校後,你依然要承受別人的指指點點,甚至李靜可能會更恨你——因爲她永遠不會知道真相,或者知道了也無法面對。"

我看着他稚嫩卻已飽經摺磨的臉:"你必須承受這一切。這是你選擇守護她必須付出的代價。但我可以向你保證——你的檔案裏不會有任何處分記錄,你的自尊,我會替你保住。"

陳航再也控制不住,放聲大哭。那哭聲裏沒有絕望,而是一種宣泄,一種被理解後的釋然,一種在所有人的指責中終於獲得肯定的救贖。

離開時,沈寒舟在樓下等我,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但眼神略有鬆動。

"情緒釋放很徹底。"她說,"但後續處理,你的'圓滑'具體指什麼?"

我看着暮色中亮起的萬家燈火,第一次覺得,也許我那些年寫的檢討書,並不全是徒勞。

"意思是,是時候讓葉老師動用她那些'不體面'的權力了。"

當晚,我在臺燈下鋪開稿紙。九年的"功力"在此刻凝聚筆端。這不是一份普通的檢討書,這是一份精密的"外交辭令",一場語言的魔術。

我避開了所有關於李靜的細節,將衝突定性爲"因對某些不當言論產生價值觀衝突,情緒失控引發肢體接觸"。我替陳航表達了"深刻反省"——反省的是溝通方式的不當,而非出手的動機;承認了"行爲過失"——過失在於違反了校規,而非守護的初心。全文措辭誠懇,悔意逼真,卻在最核心的立場上寸步不讓,巧妙地偷換了概念,將一場"正義的守護"包裝成了"衝動的過失"。

這份檢討書裏,陳航沒有錯,他只是"方式不對"。這份檢討書,他永遠不會知道。

第二天,我獨自帶着這份檢討書去找葉知秋。

她的辦公室堆滿了書和卷宗。她接過那份檢討書,快速瀏覽着,嘴角漸漸勾起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

"精彩。"她放下紙張,看着我,"避重就輕,偷樑換柱。用九年的屈辱磨礪出的'圓滑',果然不同凡響。你打算用這個瞞過所有人?"

"是。"我迎上她的目光,"包括陳航。他不需要知道這份檢討書的存在。他只需要知道,事情'圓滿'解決了,他沒有背上處分,保住了自尊。李靜不需要知道真相,避免了二次傷害。學校得到了一個'知錯能改'的學生。一個沒有人受傷的世界,完成了。"

葉知秋靠在椅背上,雙手交叉:"那麼,我爲什麼要配合你演這齣戲?用一個虛假的'悔過'來掩蓋真相?"

"理由有三。"我早已準備好說辭,冷靜地陳述,"第一,利益層面。讓陳航回來,那個渣男會有所忌憚,相當於在潛在的不安定因素身邊放置了一個'監督者',有利於班級乃至學校的穩定。壓制一個已知的麻煩,比處理一個可能爆發的、更醜陋的真相,成本要低得多。"

"第二,"我頓了頓,聲音低沉了些,"您說過,《實踐論》的精髓在於認識世界是爲了改造世界。我現在正是在用我的方式,'改造'這個對陳航不公的現實。難道您要否定這種'實踐'嗎?"

葉知秋的眼神銳利起來:"你在用我的邏輯綁架我?"

"不,是陳述客觀事實。"我毫不退縮,"第三,如果您不幫忙,那麼面對我的,將是更赤裸裸的威脅。我會讓這件事無法收場,讓所有人都看到這所謂的'公正'之下,掩蓋着怎樣的齷齪。到時候要付出的代價,將是整個學校的聲譽。"

辦公室裏空氣凝固了。我的話裏帶着冰冷的決絕,那不是少年的意氣用事,而是經過精密計算的、不惜魚死網破的警告。

葉知秋靜靜地看了我很久,忽然輕輕嘆了口氣,那聲嘆息裏帶着複雜的情緒,有關注,有無奈,或許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心疼?

"阿虛,"她的聲音柔和下來,帶着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你算計了所有人,考慮了所有利益,甚至不惜用上威脅。但你是否忘了,你自己呢?別忘了,你也是一個有主體性的人,一個有血有肉的人,不是解決問題的冰冷機器。"

我心頭微震,但迅速用更堅固的理論武裝自己:"我承認我的主體性。但在客觀事實和更大的利益面前,個體的主體性需要讓步。而且,我保護陳航,某種意義上,也是在保護過去那個同樣無力、卻無人理解的自己。這,同樣符合我的主體性訴求。"

葉知秋看着我,那雙看透世事的丹鳳眼裏,情緒複雜地流轉着。最終,她無奈地笑了笑,那笑容裏帶着看破不說破的瞭然。

她站起身,走到我面前,然後——重重地揉了揉我的頭髮。動作有些粗暴,卻帶着一種難以言喻的親暱和……憐惜。

"說得頭頭是道。"她的聲音近在咫尺,"但你是否忘了,人,並沒有你想象的那麼脆弱。有時候,直面真相,雖然痛苦,卻也是成長的必經之路。過度保護,或許也是一種溫柔的自以爲是。"

我的身體在她手掌下僵硬了一瞬,隨即,一種更加清晰、更加堅定的信念涌了上來。我擡起頭,直視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

"這個道理,我最清楚。"

"因爲我,就是從一個'脆弱'的人,一步步變成今天這個'強大'的人的。我知道那條路有多難。如果可以,我願意爲別人撐一會兒傘,哪怕用的方式,並不那麼光明正大。"

葉知秋的手停住了。她看着我眼中不容動搖的決意,最終,化作了一聲更長、更深的無奈嘆息。

"好吧,這次……就按你說的辦。"她收回手,拿起那份檢討書,像是拿起了一份沉重的協議,"這份'完美'的檢討書,我會讓它'恰到好處'地發揮作用。"

我看着她轉身離開,在我手握上門把時,輕聲說:

"阿虛,你保護世界的方式,真的很笨拙,也很……辛苦。"

我頓了頓,沒有回頭。

"但,謝謝。"

門在身後輕輕合上。走廊的光有些刺眼。

我知道,我構建的"沒有人受傷的世界"是虛假的,是建立在謊言與妥協之上的。

但至少在此刻,它保護了一個少年搖搖欲墜的自尊,這就夠了。

一週後,陳航回到了學校。

如我所料,他確實承受了許多異樣的目光和指指點點。李靜看到他時,眼神中的怨恨幾乎要溢出來。但陳航挺直了脊背,默默地承受着這一切——因爲他知道,至少有人理解他,有人肯定了他的選擇。

王志傑果然安分了許多,看到陳航時甚至會下意識地避開目光。看來葉知秋確實用她的方式"敲打"過他了。

課後,陳航找到我,深深地鞠了一躬:"謝謝你。"

"不用謝我。"我淡淡地說,"要謝就謝你自己的勇氣吧。"

他擡起頭,眼中閃着光:"我……我以後可以來萬事屋幫忙嗎?"

我看着他真誠的眼神,第一次沒有立即拒絕。"……隨你便。"

回到美術教室

舊美術教室裏,陽光透過積滿灰塵的窗戶,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沈寒舟已經開始整理新的檔案,她的動作依然精準高效,但似乎少了些最初的冰冷。

"關於陳航事件的報告,我已經整理完畢。"她說,"需要歸檔嗎?"

"不必了。"我看着窗外,"有些故事,不值得被記錄。"

她沉默了一會,突然說:"你之前說,寫檢討書是生存的最優解。"

"現在呢?"

"現在……"我收回目光,看向桌上那份新的委託表,"現在我依然認爲那是生存的一種方式。但或許……萬事屋的存在,就是爲了尋找另一種方式——一種不需要寫檢討書,也能讓正義得以伸張的方式。"

沈寒舟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在陽光下認真地看着我:"這個目標,效率值極低,成功概率渺茫。"

"我知道。"我拿起委託表,走向門口,"但值得一試。"

但我一點都不想試,爲什麼我要爲了素未謀面的人去想那種麻煩的事情,一切罪魁禍首都是那個魔鬼……

(第二章 完)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大小:
字体格式:
简体 繁体
页面宽度:
手机阅读
菠萝包轻小说

iOS版APP
安卓版APP

扫一扫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