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命理、馬克思與王室成員的煩惱

作者:野良猫之道 更新时间:2025/11/28 15:11:54 字数:5049

第三章:命理、馬克思與王室成員的煩惱

我叫阿虛,高一,目前正處於人生最理想的階段——萬事屋迎來了開業以來最完美的狀態:完全、徹底、令人心曠神怡的無所事事。

舊美術教室裏,午後的陽光透過積滿灰塵的窗戶,在佈滿劃痕的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我愜意地窩在牆角唯一的舊沙發裏,膝蓋上攤開着一本《淵海子平》。書頁泛黃,墨香混着舊紙張特有的味道,這纔是生活該有的樣子。

對面,沈寒舟坐在她不知從哪弄來的金屬桌前——擦得一塵不染,簡直是對這間破教室的侮辱——正在平板電腦上處理着我看不懂的數據。她的存在像是一個精緻的錯誤,打破了這片空間應有的頹廢美學。

“這就是你所謂的‘社會實踐’?”她頭也不擡地問,聲音裏帶着慣常的冰冷,像手術刀劃過玻璃。

“觀察本身就是一種實踐。”我翻過一頁,紙張發出舒適的沙沙聲,“而且,無所事事具有重要的哲學價值。只有在靜止中,才能看清運動的本質。這可是老子說的。”

她終於擡起頭,深褐色的眼睛裏帶着審視:“效率值爲零的活動,不具備任何價值。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提供時間管理的優化方案。”

“效率?”我輕笑,“你們總是把‘效率’掛在嘴邊,卻從不思考效率服務於什麼目的。就像這些命理典籍——”

我舉起手中的《淵海子平》,“你們認爲這是迷信,但仔細想想,命理學強調外部環境對個人命運的決定性影響,這不正是馬克思所說的‘人的本質是一切社會關係的總和’嗎?八字中的五行生剋,不就是辯證唯物主義中的對立統一規律?”

沈寒舟微微蹙眉,這是她表示不贊同的經典表情:“將神祕主義哲學與科學社會主義相提並論,這是概念混淆。”

“混淆?”我坐直身體,感覺一場辯論正在醞釀,“老子說‘道法自然’,孔子講‘君君,臣臣’,但後面還有‘君不君,則臣不臣’。《易經》通篇都在講變易、簡易、不易。這些不都是在闡述矛盾雙方的相互轉化?你們總是斷章取義,只看到‘名位相等’的維穩需求,卻忽略了其中蘊含的革命性。”

教室門被推開,葉知秋端着咖啡杯晃了進來。“大老遠就聽到你們在吵架。”她打了個哈欠,眼下的黑眼圈比平時更重了些,“這次又是什麼話題?該不會又是‘一個人能否改造世界’吧?”

“這次更有趣。”我說,“我們在討論命理學和馬克思主義的共通之處。”

葉知秋挑眉,拖過一把吱呀作響的椅子反着坐下,下巴擱在椅背上:“展開講講。”

我深吸一口氣,知道這將是一場硬仗。但說實話,我享受這種思想交鋒的過程。

“就以子平法爲例。”我翻開自己密密麻麻的筆記,“它將人的命運歸結爲八字之間的生剋制化。請注意,這裏強調的是‘關係’,是各種力量之間的相互作用,而非某種神祕意志。這和馬克思主義強調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社會存在決定社會意識,在方法論上何其相似?”

沈寒舟立即反駁,語速平穩得像在宣讀論文:“命理學假設存在某種先定的命運軌跡,這完全違背了唯物辯證法的發展觀。馬克思主義認爲,事物是不斷髮展變化的,人可以通過實踐改變世界。”

“你真的理解過命理學的核心嗎?”我反問,“《易經》開篇就說‘乾道變化,各正性命’,強調的是變化而非定數。命理推算就像天氣預報,是基於現有數據的概率預測,而非絕對的命運判決。你在理解之前就已經把它定義爲‘迷信’,這難道不正是儒家批評的‘學而不思則殆’嗎?”

葉知秋啜着咖啡,眼睛微微發亮:“有點意思。繼續。”

“更重要的是,”我越說越激動,感覺自己找到了節奏,“命理學承認環境對人的制約,但同時也強調‘命由天定,運在人爲’。這和馬克思主義在承認歷史規律性的同時強調人的主觀能動性,難道不是異曲同工?你們批判命理學是‘迷信’,但你們這種不經過調查研究就直接否定的態度,纔是真正的迷信——對‘科學’這個標籤的迷信!”

沈寒舟的表情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痕,雖然很快恢復平靜,但我捕捉到了那一瞬間的動搖。“你這是偷換概念。科學方法論強調可證僞性、可重複性......”

“那麼請問,”我打斷她,“你們對‘科學’的信仰,經過證僞了嗎?你們在批判命理學之前,可曾真正研究過它的理論體系?還是說,你們只是用‘科學’這個範疇暴力地解決一切不符合你們認知框架的事物?”

教室裏突然安靜下來。陽光中的塵埃緩緩飄落,像極了思維的碎片在尋找歸宿。

葉知秋放下咖啡杯,輕輕鼓掌。“精彩。但是阿虛,你忽略了一個關鍵問題。”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外面操場上奔跑的學生:“命理學,或者說一切類似的理論體系,最大的問題不在於它們是否正確,而在於它們如何被使用。你可以用馬克思來改造社會,也可以用馬克思來爲暴政辯護。命理學也是如此。”

她轉過身,目光銳利:“你說我們犯了‘範疇暴力’的錯誤,但你是否意識到,你正在用同樣的暴力來對待‘科學’這個概念?”

我愣住了。這個反擊來得突然,讓我一時語塞。

沈寒舟接過話頭,語氣依然平靜:“更重要的是,你所說的‘實踐’,仍然停留在思維層面。真正的實踐,必須介入現實,改變現實。這就是爲什麼萬事屋必須存在的原因。”

“但是,”我試圖重整旗鼓,“如果連思維層面的認知都不清晰,實際行動又有什麼意義?就像陳航的事件,如果不是我們先在理論上釐清了問題的本質,怎麼可能找到正確的解決方法?”

“所以理論是必要的,”葉知秋走回桌邊,手指輕輕敲擊桌面,“但理論必須爲實踐服務。這就是《實踐論》的真正內涵——認識世界的目的是爲了改造世界。你現在做的,只是在認識世界的階段原地踏步。”

沈寒舟補充道,手指在平板上快速滑動:“而且你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人際關係。命理學把人抽象爲八字,馬克思主義把人抽象爲階級。但現實中的人,是具體的、複雜的、充滿矛盾的。這就是爲什麼你需要萬事屋,需要與人接觸。”

我陷入沉思。他們說得有道理,但我並不完全認同。

我們陷入了僵持。陽光慢慢西斜,給教室鍍上一層金色,連沈寒舟那張冰山臉都顯得柔和了些。

“你們說的都有道理。”我終於開口,選擇了一個更謹慎的立場,“但我依然認爲,在投入實踐之前,必須要有清晰的理論指導。否則就是盲動。儒家說‘思而不學則殆’,但後面還有‘學而不思則罔’。你們強調實踐,但如果缺乏深刻的理論思考,實踐就會變成無頭蒼蠅。”

葉知秋笑了,那是一種老師看到學生終於開竅時的笑容:“終於說到點子上了。但是阿虛,理論和實踐不是先後關係,而是辯證統一的關係。在實踐中完善理論,在理論指導下實踐。這纔是真正的辯證法。”

她指着窗外正在打籃球的學生:“就像你現在,躲在教室裏研究命理和哲學,這固然是‘學’。但如果沒有與人的接觸,沒有現實的檢驗,這些理論終究是空中樓閣。這就是‘思而不學則殆’——一味空想而不在實踐中學習,是危險的。”

沈寒舟突然提出一個問題,這個問題讓我不得不認真思考:“按照命理學的說法,人的命運受到先天制約。但按照馬克思主義,人可以通過實踐改變世界。這兩者如何統一?”

我思考片刻,一個答案慢慢浮現:“這正是最有趣的地方。命理學承認限制,但強調在限制中尋找可能性。馬克思主義承認規律,但強調通過掌握規律來改造世界。它們都在告訴我們:既要認清現實的約束,又要相信改變的可能。”

葉知秋點頭:“這個理解不錯。那麼接下來......”

第五節:王室成員的煩惱

她的話被門口一個怯生生的聲音打斷。

“那個......打擾了?”

我們同時轉頭,看到李舒涵站在門口,手裏抱着幾本書,臉上帶着猶豫的表情。這個平時在班級裏遊刃有餘的“情報官”,此刻顯得異常不安。

“我是不是打擾你們了?”她小聲說,目光在我們三人之間流轉。

“沒事。”葉知秋招手讓她進來,“我們在進行哲學討論。有興趣加入嗎?”

李舒涵怯生生地走進來,把幾本書放在桌上,但腳步卻沒有移動。“我......我只是來還書的。”她的聲音越來越小。

沈寒舟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我,突然說:“你看,這就是活生生的人。不是八字,不是階級,而是具體的、會猶豫、會好奇的人。”

李舒涵臉紅了:“我......我覺得你們討論的樣子,很厲害。”

“厲害?”我挑眉。

“嗯。”她點頭,聲音更小了,“可以這樣自由地表達自己的想法,爲了一個觀點爭論不休......我很羨慕。”

我們三人同時沉默了。

李舒涵,班級的“開心果”,永遠笑容燦爛的“小太陽”,此刻卻露出了真實的、帶着羨慕的表情。她的話像一面鏡子,照出了我們這場辯論的另一個維度。

葉知秋輕輕嘆了口氣:“看到了嗎,阿虛?這就是爲什麼我們需要接觸真實的人。在理論的交鋒之外,還有無數個像李舒涵這樣的個體,她們的心聲,纔是我們真正應該關注的。”

李舒涵慌忙擺手:“啊,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真的只是......”

“沒關係。”沈寒舟突然開口,聲音意外地柔和,“你的感受很有價值。”

但李舒涵並沒有立即離開。她站在那兒,手指不安地絞着衣角,那副模樣與她平時在班級裏遊刃有餘的形象判若兩人。

“其實...”她小聲說,聲音幾乎被窗外的風聲蓋過,“我確實有個問題想請教。”

沈寒舟已經重新拿起平板:“請描述具體問題,我會進行初步評估。”

我靠在沙發上,懶洋洋地翻着手中的《窮通寶鑑》:“如果是問桃花運的話,先把生辰八字報上來。”

李舒涵的臉一下子紅了:“不是的!是...更復雜的問題。”

葉知秋饒有興趣地湊近:“說來聽聽?萬事屋最近正好閒得發慌。”

“是關於...我們那個小團體的。”李舒涵的聲音越來越小,“我發現自己越來越難以維持那種...完美的形象了。”

沈寒舟頭也不擡地記錄:“具體症狀?”

“就是...”李舒涵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很大決心,“我明明很累,卻要一直保持笑容。明明看穿了很多事,卻要裝作天真無知。最近甚至開始覺得,鏡子裏的自己很陌生...”

我合上書,發出一聲輕笑:“這不是很正常嗎?扮演角色總要付出代價。你們那個‘王室集團’,本質上就是個利益共同體。宋思遠用魅力換取追隨,林薇用美貌換取地位,而你——”我故意頓了頓,“用虛假的情緒價值換取安全感。”

李舒涵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沈寒舟冷靜地補充:“根據社會學研究,長期扮演與真實自我不符的社會角色,會導致認知失調和情感隔離。你的情況符合這些特徵。”

“喂喂,”葉知秋挑眉,“你們倆能不能別這麼毒舌?沒看見人家都快哭了嗎?”

“實事求是而已。”我聳聳肩,“她來萬事屋不就是爲了聽真話嗎?難道還要我們像其他人一樣,配合她繼續演下去?”

李舒涵的眼淚終於掉了下來,但很快被她擦去。“是的...我想聽真話。”

“那麼真話就是,”我直視着她的眼睛,“你正在被自己扮演的角色吞噬。就像《**宣言》裏說的:‘它把人的尊嚴變成了交換價值’。你現在就是在用真實的情感換取虛假的歸屬感。”

沈寒舟接話:“從效率角度考慮,這種交換極其不划算。你付出的心理成本遠高於獲得的社交收益。”

“但是...”李舒涵哽咽着,“如果我不再扮演這個角色,就會失去一切...”

“失去什麼?”我冷笑,“失去那些建立在虛假之上的關係?失去那個讓你感到窒息的小團體?這難道不是好事?”

葉知秋終於聽不下去了:“阿虛,你的馬克思主義是專門用來懟人的嗎?”

“實踐出真知。”我回敬道,“既然她來求助,就應該得到最直白的診斷。難道要像那些庸俗的心理諮詢一樣,說些‘要愛自己’的廢話?”

沈寒舟突然插話:“我有一個提議。”

我們都看向她。

“既然你擅長扮演,”她對李舒涵說,“不如把這種能力用於更有價值的領域。比如,觀察並記錄你們小團體內部的權力運作機制。”

我忍不住吹了聲口哨:“厲害。這是要把她發展成我們的線人啊。”

“從社會實踐的角度看,這是最好的解決方案。”沈寒舟平靜地說,“既能讓她保持現有身份,又能爲她的扮演行爲賦予新的意義。”

李舒涵睜大眼睛,似乎被這個提議震驚了。

“看,”我對葉知秋說,“這纔是真正的實踐——既承認現實的約束,又在約束中尋找改變的可能。完美契合我們剛纔討論的辯證法。”

葉知秋扶額:“我開始後悔讓你們倆湊在一起了...”

李舒涵突然小聲問:“那個...記錄這些,有什麼用呢?”

“用途很多。”我重新翻開命理書,“比如可以驗證馬克思的階級理論在微觀層面的適用性。或者,你可以把它當作一種另類的修行——在紅塵中練心,在關係中悟道。”

沈寒舟更實際:“這些一手資料具有很高的社會學研究價值。如果你願意,可以成爲我的研究助手。”

李舒涵看着我們,眼神從迷茫漸漸變得清明。“我...我考慮一下。”

她離開時,腳步似乎輕快了些,那個背影讓我想起剛剛破繭的蝴蝶,還在試探着如何使用翅膀。

葉知秋看着關上的門,若有所思:“你們說,她真的會照做嗎?”

“誰知道呢。”我打了個哈欠,“不過至少,我們給了她一個選擇。在命理學裏,這叫‘改運’的契機;在馬克思主義裏,這叫‘主觀能動性’的覺醒。這就夠了。”

沈寒舟在平板上快速記錄着:“這是一個很好的開始。通過她,我們可以更深入地觀察班級權力結構的運作。”

陽光漸漸西沉,給教室鍍上最後一層金光。今天的萬事屋,看似無所事事,實則完成了一場從理論到實踐的跨越。也許葉知秋說得對,認識世界的最終目的,確實是改造世界

而我的那本“書”,似乎又有了新的素材。

(第三章 完)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大小:
字体格式:
简体 繁体
页面宽度:
手机阅读
菠萝包轻小说

iOS版APP
安卓版APP

扫一扫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