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自从出生,就与爷爷生活在一起,村中他们原本的房屋已被女孩的父亲赌光输掉,加上母亲早亡,于是,爷孙女两人便无家可归,只能相依为命。
所幸,村中还存有一见寺庙。
没有人知晓庙中供奉的是什么人,只知道庙中有一庄严肃穆的女相雕塑。
有人言说,这是菩萨。也有人言论,这是九天云女,争来去也没个定论。
恰如黑云笼罩太阳与月亮的双辉,厚厚的蜘蛛网掩住了神像的面容,只余下高大的躯干供后人瞻仰。
因为无人知晓庙中何人,人们只当祂是野神,也不敢胡乱行祭,故而渐渐荒废。但也幸好这座庙无人居住,给了爷孙女两人绝佳的容身之所。
但是,也存在这唯一的缺点:山中僻静,孙女尚幼,无人相伴,到头来,只有他这个老爷子陪着她。
好在当地民风淳朴,女孩也得以吃百家饭,不至于瘦骨嶙峋。爷爷也编得三两竹篮草鞋,也算补贴家用。
可到了一定岁数,又有个问题困扰住了爷爷:孙女的教育。
他不愿意孙女一辈子待在这山沟沟里,他想,只有孙女有了一定的学识,才能走到外面去,寻得一位好人家;再不济,也不会庸碌一生,至少不会饿死。
他不期许孙女能成为高高在上的才女,只希望她不要像他母亲那样,沦为一个男人的出气筒,成为一只困在烂泥地里的一条挣扎的泥鳅。
爷爷听说,在另一边的山腰的村子里,有位私塾先生,他素来对腐儒的那套《女诫》,“闺中女子不宜出”的繁文缛节嗤之以鼻,时常嚷嚷着,要讲什么“皿煮”。
所谓“皿煮”,爷爷也不知道是什么,用小盆子来煮东西?搞不懂,真搞不懂。
不过,让爷爷在意的是,那教书先生还欢迎女学生来到。
爷爷不知道他这样做的动机是什么,他只知道,这也许是让孙女走出山沟的机会,也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于是,他用几块破布,将自从住在破庙中的所有积蓄包起来,他感受着这不轻不重的重量,里面数十枚铜板相互碰撞,他心里也七上八下,没有把握。
拉着孙女的手,爷爷走到小溪边,掬了一捧水,细细地擦拭着女孩脸上的污垢,厚厚的老茧摩等着女孩细腻的脸蛋,清凉的溪水扑在温暖的面庞,给予女孩片刻冰爽。
阳光照在她脸上,催生了她的一抹笑意。
爷爷静静看着她,也不说话,只专心于这件事。他莫名感觉,这是他这辈子,干得最细致的活计。接着,二人下山,向着打听来的地址走去。
不多时,也就一个时辰路程,二人便来到由几间草屋连成的学堂,里面学生正在朗诵诗文。
堂前桃树李树参差不齐,有些才刚刚种下,而有些树,已经花开几只,枝繁叶茂。
爷爷虽然听不懂学生们的课文所讲何物,但莫名感受到这草屋之下的生机活力。
他随手找一个学生,尽量操着官话。
“侬晓得讲师在哪发?”
那学是一愣,宕机了会儿。
爷爷只好又说了一遍。
学生眉头一皱,挠了挠头。
“这个,那个……”
手指盘着头发,不一会就把头发掂成一小撮,微微耸起,竟像个小小尖塔。
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向不远处一指。
“哦,老师是吗,就在那个不远处的小屋里。”
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果不其然,那里有一座小草庐。
牵着女孩的手,爷爷慢慢朝那儿走去。
草庐的门扉虚掩着,爷爷手指轻轻一推,门便自己打开了。
庭院中只有一张石桌,墙角堆着秸秆,有点冷清。
“请问讲师在家吗?携孩前来拜师。”
无人应答。
不久,只见一个男孩跑出来,手上提着笔,往门口一看,又迅速退回去。
一会儿,一位大人走出来,打着哈欠,又打了一个饱嗝,急匆匆快步走到门口,拱手抱拳。
“抱歉,最近有些醉碳,诶,早知道不吃那么多面了。多有怠慢,还请老先生莫要责怪。”
男孩也跟着出来,不过,他没有搭理突然造访的二人,而是独自走到墙角的秸秆那里,不知道捣鼓什么。
爷爷也不在意这老师是否过于不拘小节,他只暗暗估量,片刻认定他便为爷爷所寻找的老师。
爷爷松开女孩的手让她到别处去,取出那包着几十文钱的碎布,后撤几步,“扑“得一声跪下,将布包举过头顶,带着哭腔:
“恳请先生收下这个女孩吧,她聪明伶俐,我不求她能有什么出息,但求她以后能讨个温饱,自己养活自己。”
“唉呀,老先生,您可折煞我了,快请起,请起。”
男人上前去扶,但爷爷死活不肯起来。
“今天我就是豁出这张老脸,也要请您将这女娃子收下。”
“呀,老爷子,我可没说我不收这个女孩,倘若你执意要脆,那我就真不收了哦!”
爷爷赶忙起身,却发现膝盖上已经破了皮,向外缓慢渗血。他将布包往男人怀中一塞。
“这是现在我能凑出的钱,先生你先看看,若不够,我回去再凑凑。”
男人笑了笑。
“老人家,我这收女孩不收钱的,并且,我还欢迎有女学生来我这儿来学,只可惜,人家都不怎么愿意让女孩上学堂。还得是您老人家,开明。我得谢谢你,谢你给了我这样一个教育机会。”
爷爷顿时热泪盈眶,鼻子酸酸的。
“您真是一尊活佛!”
男子打了一个哈哈。
“哈哈,这世间可没有什么神佛之物。”
爷爷环顾四周,正欲拉着女孩一起道谢,却四下看不到她。
幸好,在秸杆堆前的两个小孩的谈话吸引住他的注意。
只听女孩说:
“你好,你在干什么啊?”
男孩也不抬头看她,专注于自己手上的事情,见她还是在一旁,不依不挠地盯着他,便开口。
“我在扎小稻草人。”
男孩心想,这小女孩看着比我年长几岁,肯定会像学堂里其他孩子一样,会嘲笑我玩这么幼稚的东西。
想到这,男孩侧过身子,用小小的肩膀挡住了女孩灼热的目光,不让她看自己扎的半成品小人。
谁知,女孩却轻轻推了推他的后背。
“诶,让我看看嘛。你扎的那么好,就让我瞅一瞅嘛。”
听着女孩近似撒娇的话语,男孩叹了口气,转过身,让她看个真切。
他将小稻草人向前一递。
“呐,就这么个东西,有什么看头?”
女孩接过半成品小人,举起,对着太阳,阳光透过秸秆的缝隙,照在女孩脸上。
白皙脸庞,朱红嘴唇,与她天生的剑眉星目不同,现在她的眉眼间满是柔情,似水般灵动,似云般轻巧,阳光洒在她脸上,倒是增添了些许活力。
“我觉得它很好看,哪怕只是一个半成品。另外,我很期待它完工的样子哦。”
女孩侧过脸,与男孩四目相对。
男孩羞赧地转过头。
女孩开口:
“我是洛钰,你叫什么名字?”
“姜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