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儿马儿，别怕别怕。”
李雅璃摸着瘦马脖子上的鬃毛，是不是用冰冷的指间触碰露在外面的肌肤。
“很简单，你只要告诉我，你为何来这里？看你的表现，应该是一直跟在姜父身边的，所以他才派你来这里。”
“哈，没什么要紧事，就只是拖拖东西……顺便照看姜煜。”
马儿战战兢兢，浑身抖个不停。
李雅璃皱着眉，往它的背上一拍。
“还有呢？”
“额……盯着神像，有什么异常立刻报告。”
马儿闭上眼，认命似的挺着脖子。
而李雅璃却面色如常，自顾自地在哪里理顺马儿的毛发。
“哦，那就不关我的事了。”
“嗯？搞半天你不是这神像的主人啊。”
马儿疑惑地睁开一只眼，另外一只眼因为害怕仍旧没有打开。
“当然不是。”
“但这世间的神不是就只有那几个吗？”
“谁告诉你的？看来过了那么多年，人们的思想已经变得这么狭隘了吗？”
“我们神还是有很多的。”
李雅璃摇了摇头，拍了拍瘦马的肚子。
尽管饲料不曾缺，但马儿依旧很瘦，在李雅璃拍打的时候，她都能感受到它的一根根肋骨。
“还有，别把我跟那个神混为一谈。”
李雅璃指指寺庙。
“我跟她不是一条道上的。”
“那请问您是何方神圣。”
马儿低垂着脑袋，尽量表现出一副卑躬屈膝的样子，让李雅璃感觉，要是它有一具人的身体，此时早就五体投地，顶礼膜拜了。
“怎么？我之前不是说过的嘛？我管人妖两界，持战戈，守边界。”
“这……太宽范了，您不妨再缩小一点。”
李雅璃一脸不悦。
“难道守界的还有其他人？”
马儿甩了甩自己的尾巴。
“这……实话实说吧，我们这里没有记载……”
“没记载？”
“怎会如此？”
李雅璃怒气上头，一脚踹在马儿身上，将栓绳挣断，揪住马的鬃毛，双手往下一按，它便被死死压在地上，动弹不得，只有四条瘦腿在地上徒劳地扑腾，掀起黄沙一阵。
“我为了你们守了三千载，结果你们连一笔半字都没有记录？”
（小雅璃，冷静……）
“冷静个屁，老子费心费力跟妖族周旋，凭什么他们人类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庇佑？”
“不思进取，忘恩负义。”
（也能理解……他们毕竟久跟妖族疏离，不清楚还是比较正常的，放心，你的功绩后来者会知晓的。）
书灵想要把手搭上李雅璃的肩膀，却被一下子甩开。
“你说得倒是轻巧，后来者，什么后来者！你自己听听，它也是后来者，它说不记得！”
（你别忘了那块无字碑，那块我们共同立下的无字碑。）
（我们曾经发过誓，不图名利。）
“你别跟我提那个！这不是名利的问题。明明是我们留下无字碑是留给后人评说的，结果呢？”
“你告诉我，结果呢？”
“结果我们都被他们遗忘！”
“被当做敝履破衣一样，被认为是陋神野鬼！”
“我们那一代人的功绩被抹杀，我们那一辈人的血汗白流，我们这些神被遗忘，沦为野史，贬为谈资。”
“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我们是什么很低贱的东西么！活该被利用，活该被雪藏？”
说着，李雅璃抽出身上的刀，凝神聚气，将黑气尽数灌注到刀身上，就要往下劈，将马与这片大地一同摧毁。
刹那间，李雅璃已经完成充能，顺势往下劈去，正当马儿惊恐地瞪圆眼睛，里面充满血丝的时候，书灵冲了过来，迅速凝化躯体，用仅存的一只手挡住刀锋。
李雅璃见状，慌乱中偏转刀锋，但还是有不少黑气直接与书灵接触，那一条手直接膨胀了两圈，原本透明的手臂现在已经充满了黑气，书灵一下子瘫倒在地，不住地哀嚎。
而剩下的六成剑气，直冲着天上飞去，很快在上空晕开，遮蔽了天空，将人间笼罩在无边暗夜之中。
马儿已经吓得昏死了过去。
而李雅璃此时也顾不上把黑气快点收回去，她一个箭步冲到书灵身边。
“你，你一定有什么办法补救的是不是？”
她凝视着那条盈满黑气的胳膊，那里的肌肤就像漏气的皮球，正在不断地向外面流出浓稠的黑色物体。
（小……雅璃……我……嘎巴……）
它吐了舌头，头一歪，摆出一个很典型的死状。
李雅璃脸一黑，踢了它一脚。
“逗我玩很开心？”
谁知，她踢这一脚踢出事情来了。
只见书灵的躯体迅速消失，化成点点光子，消散不见。
原先淤积在胳膊那里的黑气，却像是个导向一样，不但自己回流到李雅璃体内，而且引导着弥散在空中的黑气返回。
李雅璃一下子慌了神，慌忙把眼前的光子胡乱抓了一把，但很快就从她的指缝间漏了出去。
“你别吓我……你不会有事的，对吧？”
她如此希冀着。
但现实总是不随人愿。
等到黑气返回李雅璃的身体时，等天恢复空明时，等马挣扎着起身时，书灵依旧没有出现。
马儿意识到自己应该是跑不掉了，自暴自弃地跑回马槽，将先前吃剩下的较硬的饲料尽数吃光。
李雅璃一下子瘫倒在地，无助地四处张望。
“我到底干了什么？我，杀了我的朋友……我的战友……我的盟友……”
她掩面，欲哭无泪。
“我甚至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我甚至连你透明的面孔都没记住……”
然而，发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怎么能不叫人察觉呢？
洛钰在后院做饭，离得远，看不见天没察觉到很正常，但是，姜煜可正好就在前院啊，甚至就在李雅璃的不远处。
就这样，姜煜目睹了全过程，从马儿开口，到现在李雅璃掩面痛哭，他全都尽收眼底。
他震惊地整个人跟李雅璃一样，瘫坐在地上，扒着门，来给自己找个支力点。
“什么，这世间真的存在神？”
此时，从他怀里的异闻录里钻出来一个身影，她戴着面纱，但身体依旧透明，整个人看起来朦朦胧胧。
（怎么样，现在信我说的话了吧。）
她指了指瘫在地上的李雅璃。
（她这么可怜，要不我们去安慰安慰她，好不好？）
（但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办。）
她飞到门的一边，捡起李雅璃扔掉的钱袋子，飞回来，把它塞到姜煜怀里。
（得郑重地提醒一下你，看好自己的钱袋子，别袋子掉了都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