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会引发的骚动如同投入静湖的巨石,涟漪迅速扩散至整个Q城。
官方以“追查危险分子”为由,宣布全城进入短暂封锁,街道上巡逻的城卫队数量倍增,气氛凝重。
夜色笼罩下,昔日繁华的都市仿佛一头受伤的野兽,在压抑中喘息。
宁缘缘凭借对城市巷道的熟悉,勉强躲过几波搜捕。
她的手臂在混乱中被飞溅的碎晶划开一道口子,鲜血浸湿了制服的袖口。
仓促间,她躲入一座早已废弃、位于旧城区的钟楼。
塔楼内部布满蛛网,齿轮锈蚀,只有残缺的玻璃窗外透入稀薄的月光,以及远处街角尚未熄灭的零星残火映照出的微光。
她靠着冰冷的砖墙滑坐下来,急促地喘息着,伤口传来阵阵刺痛。
孤独、恐惧以及对未知的迷茫几乎要将她吞噬。
“嗒…嗒…”
极其轻微的脚步声自盘旋而上的石阶传来。
宁缘缘瞬间绷紧身体,强忍着疼痛握紧了拳头,警惕地望向楼梯口的阴影。
一道娇小的身影缓缓步出黑暗。
月光恰好落在来者银色的发丝和精致无瑕的脸上,正是那位“莉薇雅小姐”。
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散发着柔和光芒的水晶瓶,里面晃动着翠绿色的液体。
“看来你需要帮助。”
萧致远的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
她走到宁缘缘面前,蹲下身,没有丝毫犹豫,将水晶瓶中的液体轻柔地倒在宁缘缘手臂的伤口上。
一股清凉舒适的感觉瞬间驱散了疼痛,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结痂。宁缘缘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又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这张脸。
如此近的距离,那晚在废墟中的记忆愈发清晰——同样的声音,同样看似娇小身躯下蕴含的难以言喻的力量,以及那份独特的、仿佛超然物外的气质。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串联起来。
“……前辈?”
宁缘缘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不再是疑问,而是确认。
萧致远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她处理好伤口,站起身,向宁缘缘伸出手。
“这里不安全,跟我来。”
宁缘缘几乎是本能地将手放入那只看似柔软、却异常稳定的手中。
片刻后,她们回到了那栋安静的别墅。
温暖的灯光,柔软的沙发,与外面世界的混乱和钟楼的阴冷形成了鲜明对比。
宁缘缘坐在沙发上,捧着萧致远递来的热牛奶,心情久久无法平静。
她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向坐在对面、姿态悠闲的银发“少女”,终于问出了盘旋在心头许久的问题:
“前辈……您为什么要毁掉拍卖会?”
萧致远的目光落在虚空中,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到了更深远的东西。
她的回答简单而直接:
“因为他们拍卖的东西,本不该存在。”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那是对某种底线被践踏的冰冷回应。
宁缘缘沉默了片刻,地牢中那些同伴的面容和那枚“结晶”的光芒再次刺痛了她的心。
她鼓起勇气,问出了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问题:
“那您……到底是谁?”
萧致远闻言,缓缓将视线移回宁缘缘身上,那双清澈的眸子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情绪。
她没有立刻回答,仿佛在斟酌词语,又仿佛在等待一个更合适的时机。
别墅内一片寂静,只有窗外遥远传来的、象征封锁尚未解除的隐约警笛声。
暖色的灯光下,宁缘缘看着萧致远指尖萦绕的翠绿色光晕,有些紧张地闭上了眼。
预想中治疗术带来的、系统魔法特有的那种略带刺麻和冰冷的感觉并未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暖。
那光芒如同春日融雪后的溪流,轻柔地漫过她手臂上的伤口,所过之处,疼痛迅速消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阳光亲吻般的舒适感,仿佛每一个细胞都在欢欣地呼吸。
这能量纯净而充满生机,与她所熟悉的那种需要精确引导、带着几分机械感的“系统魔力”截然不同。
她惊讶地睁开眼,怔怔地看着自己迅速愈合、连疤痕都未留下的手臂,又看向萧致远那平静的侧脸。
“前辈的魔力……”
宁缘缘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可思议,
“好奇特……感觉……好像有光的味道。”
那是温暖、包容,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的、真实存在的光。
萧致远收回手,那翠绿的光晕悄然散去。
她看向宁缘缘,目光深邃:
“那是因为,这是‘真实的光’,是源于生命本身与自然共鸣的力量。不是他们教给你的、那种被规划、被限制、甚至可能被扭曲的那种。”
“真实的光……”
宁缘缘低声重复着,下意识地抚摸着自己已经完全恢复的手臂,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令人安心的暖意。
一种莫名的酸楚突然涌上鼻尖,她垂下眼帘,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原来……光也会这么温柔……”
长久以来,她所接受的训练、所使用的力量,都指向战斗、守护、以及必要时为“更高的荣誉”牺牲。
力量是工具,是责任,是沉重的枷锁,却从未与“温柔”二字联系在一起。
这份截然不同的体验,如同在她封闭的心防上撬开了一道缝隙。
她抬起头,眼中带着迷茫与挣扎,终于将深埋心底的恐惧诉诸于口:
“前辈……我们魔法少女,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那些大人物们,一边需要我们战斗,一边却又……那样对待地下的同伴?我们守护的,究竟是什么?”
她的声音带着哽咽,一直以来被灌输的信念与眼前血淋淋的现实激烈冲突,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矛盾与恐惧。
她害怕自己一直以来的奋斗毫无意义,更害怕自己终有一天,也会变成地底那些被抽取力量的“结晶”,或者拍卖台上被明码标价的“商品”。
萧致远静静地看着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任由那份无声的悲伤与迷茫在温暖的室内弥漫。
此刻,任何轻率的回答都是一种亵渎。
她只是提供了一个安全的港湾,让这只受伤的、迷途的雏鸟,得以暂时喘息,并开始勇敢地审视那片一直笼罩着她的、巨大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