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仁的阴险计谋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虽未立即掀起滔天巨浪,但泛起的涟漪却悄然改变着桃林的氛围。林小凡突破至金丹期后,感知变得异常敏锐,他能察觉到小师妹温歆身上那份重新凝聚的宁静之下,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与挣扎。而叶尘,依旧每日喝茶、观云,仿佛对暗流涌动毫不知情,只是偶尔在指点温歆静坐时,会多说一两句看似无关紧要的话。
“心若蒙尘,便如镜面模糊,照不见真实。但尘埃拂去,需要的不是蛮力,而是耐心和合适的方法。”叶尘看着闭目努力尝试却眉头微蹙的温歆,慢悠悠地说道,“有时候,越是想看清,反而越是看不清。不如先放下‘想要看清’这个念头。”
温歆睁开眼,眼中带着困惑:“师祖,如果我连自己从哪里来,是谁都不知道,就像一棵没有根的浮萍,该怎么放下呢?”
叶尘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指了指旁边一棵新移栽不久、还有些蔫的小桃树:“你看它,刚来时水土不服,蔫头耷脑。但它现在想的不是‘我原来长在哪里’,而是‘这里的阳光和雨水,我该如何吸收’。你看,它现在是不是精神多了?”
温歆望向那棵桃树,确实,在林小凡的悉心照料下,它已经焕发出生机。她若有所悟,却又难以抓住那丝灵感。
这天夜里,温歆做了一个梦。梦中不再是空白或混乱的碎片,而是那片熟悉的、开满奇异花朵的草原,风声呜咽,仿佛夹杂着族人的呼唤。她看到一个模糊的、有着银色长发的女子背影,女子回过头,面容慈祥,眼中却含着泪水,对她伸出手,嘴唇翕动,似乎在说“活下去”。紧接着,画面破碎,取而代之的是天剑宗山门外乱葬岗的阴森景象,以及大师兄周寒桐将她抱起时,那双复杂难言的眼睛。
温歆惊醒过来,枕边已被泪水浸湿一小片。窗外月华如水,洒在床前,清冷而寂静。她摸出那枚刻有火焰纹路的木符,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了些。老妪的话、“萨雅族”的名字、那柄断剑……这些如同碎片,在她脑海中盘旋。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渴望,不是复仇的怒火,而是一种想要连接过去与现在的迫切感。她想知道自己的根在哪里,想知道父母的样子,想知道自己的名字是否真的叫“温歆”。
这个愿望,单纯而强烈——她想要一个完整的自己,而不是一个空有现在、却丢失了过往的孤魂。
第二天,温歆鼓起勇气,找到正在桃林深处检查地脉节点的叶尘。
“师祖,”她小声开口,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我……我有一个愿望。”
叶尘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身温和地看着她:“哦?什么愿望?是想吃山下王婆做的糖人了,还是想让小凡师兄给你编个新花环?”
温歆摇摇头,抬起头,眼神坚定了几分:“不是的,师祖。我的愿望是……我想知道我是谁。我想找回我的记忆,哪怕……哪怕那些记忆很痛苦。”
她将梦中所见和盘托出,也提到了那枚木符和心中的困惑。
叶尘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待温歆说完,他沉吟片刻,道:“找回记忆,如同在茫茫大海中打捞沉船。方向错了,徒劳无功;用力过猛,反而会惊走那些本就脆弱的碎片。你的愿望很好,但实现它需要契机,更需要你自身足够强大,强大到能够承载那些可能沉重的过往。”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你的血脉特殊,萨雅族的力量或许与你的记忆息息相关。但力量如同猛兽,驾驭不好,反受其害。在你能够真正掌控它之前,盲目追寻过去,可能不是明智之举。眼下,你在桃林感受到的‘安稳’,你与小凡、与凌波、甚至与那个整天板着脸的寒桐大师兄建立的联系,这些就是你现在的‘根’。先让这个根扎得更深,更稳。当你的心灵如同这桃林一般,拥有自己的生机和韵律时,过去的迷雾,或许会自行散开一些。”
叶尘的话像一阵清风,吹散了温歆心头的些许焦躁。她明白了师祖的意思:与其被动地等待或恐惧过去,不如主动地经营好现在。 现在的每一份温暖、每一次感悟,都是在为迎接(或面对)过去积蓄力量。
从那天起,温歆修炼更加用心。她不再仅仅是为了“填满空茫”而静坐,而是真正尝试去理解叶尘和林小凡所说的“与万物共鸣”。她更加细心地照料桃树,甚至开始学着辨认林小凡种在角落里的那些草药,帮忙准备煲汤的食材。在劳动中,她感受到一种脚踏实地的充实感。
同时,她与林小凡的师兄妹情谊也愈发深厚。林小凡会跟她分享自己刚入门时的笨拙和师父那些“奇怪”教导背后的深意,也会在她对着木符发呆时,用新学会的小法术变出一朵桃花逗她开心。温歆则会在林小凡修炼遇到瓶颈时,用她那份独特的敏感,提醒他某个方位的灵气流动似乎有些异常。两人相互扶持,共同成长。
某天,凌波仙子来访,带来了一些安神静心的丹药给温歆。温歆在道谢后,怯生生地问凌波仙子,是否听说过萨雅族头发变色的传说。凌波仙子有些惊讶,但还是将自己所知有限的信息告诉了温歆,并叮嘱道:“特殊血脉既是恩赐,也是考验。守住本心,方为正道。”温歆认真记下,感受到了一份来自长辈的关怀。
甚至面对越来越忙碌、神情愈发凝重的周寒桐,温歆也不再只是敬畏。她会在他来桃林时,默默递上一杯晾好的温水,轻声说一句:“大师兄,注意休息。”周寒桐接过水杯,虽然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会微微柔和一瞬。
温歆的愿望,从最初那个模糊而强烈的“想知道”,渐渐变得更加具体——她希望这片给予她温暖的桃林和这里的人们,能够一直平安喜乐。 她开始意识到,她的过去或许很重要,但保护好现在所拥有的,同样重要,甚至更为迫切。因为这片桃林,这些她逐渐视作亲人的人,就是她此刻愿意用尽全力去守护的“真实”。
一天傍晚,夕阳给桃林镀上金边。温歆和林小凡并排坐在桃树下,看着天边的晚霞。
“林师兄,”温歆忽然轻声说,“如果……如果我以后想起来了,发现我的过去很糟糕,甚至可能会连累大家,怎么办?”
林小凡挠挠头,憨厚却坚定地笑了:“小师妹,别说傻话。师父说过,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再说了,你忘了?我现在可是金丹期高手了!我会保护你的!还有师父,还有凌波师叔,我们都会站在你这边。天剑宗,就是你的家。”
温歆看着林小凡认真的样子,心中涌起一股暖流,那份因未知而产生的恐惧,似乎被冲淡了许多。她用力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释然的微笑。
“嗯!谢谢师兄。”
她的愿望,或许暂时无法实现,但在这条追寻的路上,她已不再孤单。她的根,正在这片充满生机的桃林中,一点点地向下扎根,向上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