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黑风谷的篝火旁只剩下木材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温歆裹着叶尘那件月白色外袍,在经历了一场生死波折和血脉觉醒的冲击后,终于抵不过身心极度的疲惫,沉沉睡去。她的头不知不觉间,轻轻靠在了身旁叶尘的肩头。
叶尘正闭目凝神,梳理着今夜发生的种种,肩头忽然一沉。他睁开眼,侧头便看到温歆恬静的睡颜。篝火的光晕在她脸上跳跃,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几缕泛着银光的发丝调皮地贴在她微微汗湿的额角。她睡得很沉,呼吸均匀,似乎只有在梦中,才能暂时忘却那些沉重的身世之谜和体内不受控的力量。
叶尘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能感觉到少女全然依赖的姿态,以及透过薄薄衣衫传来的温热体温。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让他古井无波的心境,也泛起了一丝极细微的涟漪。这让他想起很久以前,似乎也有过这样需要守护的柔软时光。
然而,这份静谧并未持续太久。或许是梦中又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或许是初步融合的血脉仍在躁动,温歆的眉头忽然紧紧蹙起,身体也开始轻微地颤抖起来,口中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不要……爹……娘……师祖……救我……”
叶尘轻叹一声,伸出手指,指尖凝聚着极为柔和精纯的灵力,轻轻点在她的眉心。一股清凉安神的气息缓缓渡入,抚平着她紊乱的心绪。温歆的颤抖渐渐平息,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甚至无意识地将头往他肩窝深处埋了埋,寻求着更多温暖和安全感,像一只找到了庇护所的小兽。
就在这时,负责在周边警戒的林小凡轻手轻脚地走了回来。他看到眼前这一幕,微微一愣,随即脸上露出憨厚而了然的笑意,压低声音道:“师父,小师妹她……”
叶尘抬眼看他,目光平静,并未因徒弟的撞见而有丝毫尴尬。他同样以传音入密的方式,声音直接在林小凡脑海中响起:“心神损耗过度,让她睡一会儿。你也抓紧时间调息,此地不宜久留,天明我们便动身回桃林。”
林小凡连忙点头,在一旁盘膝坐下,但还是忍不住偷偷又看了一眼相依而眠的师父和小师妹,心里觉得这幅画面格外温暖和谐。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山谷中风声渐起,带来更深露重的寒意。温歆轻轻动了一下,悠悠转醒。她首先感受到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和平静,仿佛漂泊已久的船只终于驶入了避风港。紧接着,她意识到自己正靠在一个人身上,鼻尖萦绕着那股令人心安的清新气息——是师祖!
温歆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心跳如擂鼓。她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直起身子,慌乱地拉开距离,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师……师祖……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她手忙脚乱地想把身上披着的外袍脱下来还给叶尘。
叶尘看着她羞窘得快要冒烟的模样,不禁莞尔。他抬手虚按,止住了她脱衣的动作,语气温和依旧,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引导:“无妨。夜里风凉,披着吧。感觉如何?体内那股力量可还安稳?”
经他提醒,温歆才将注意力放回自身。她仔细感受了一下,发现那股曾经狂暴不受控的血脉之力,此刻虽然依旧澎湃,却如同被一道温和而坚韧的堤坝疏导着,在经脉中缓缓流淌,不再横冲直撞。她知道,这定是师祖暗中相助的结果。“好……好多了,谢谢师祖。”她小声回答,心里既感激又因刚才的亲密接触而羞涩不已。
叶尘点了点头,目光望向桃林的方向,仿佛能穿透重重山峦,看到那片静谧的院落。他语重心长地说道:“回到桃林后,你便搬回自己原来的房间静修。血脉初定,需要一个绝对安静、不受干扰的环境来巩固。你已非稚童,长大了,有些路,终究要学着自己走,有些关隘,也需要独自面对。”
他的话语如清风拂过,清晰地划下了一条界限。温歆听懂了话中的深意,心头那点刚刚萌芽的、混杂着依赖与朦胧好感的情愫,仿佛被这温和却坚定的话语轻轻包裹、隔离。一丝淡淡的失落悄然漫上心头,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点醒的恍然和即将独立面对挑战的郑重。
是啊,师祖是高高在上的云,是引领前路的灯,而她脚下的路还很长,首要之事是驾驭好体内的力量,不能沉溺于这不切实际的依赖和幻想。 她抬起头,眼中的羞涩渐渐被坚定取代,认真地点了点头:“弟子明白了。回到桃林后,我一定专心修炼,绝不辜负师祖的教诲和……期望。”
叶尘看着她眼中重新燃起的坚定光芒,心中微慰。他看得出,这丫头心思剔透,一点即通。这份刚刚萌生的情愫,与其日后成为她的心魔羁绊,不如在初始时便以最温和的方式引导其转化为向上的动力。
东方天际已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叶尘站起身,掸了掸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天亮了,我们该回去了。”
林小凡也早已起身,精神饱满。温歆将身上那件带着叶尘体温和气息的外袍仔细叠好,双手捧还给叶尘,动作间已多了几分沉稳和分寸感。
师徒三人迎着晨曦,踏上了返回桃林的路。温歆跟在叶尘身后,看着前方那道挺拔如松的背影,心中已悄然埋下一颗种子——她要变得强大,不仅要掌控自己的命运,或许有一天,也能真正有资格,与他并肩看这世间风景。 而成长的第一步,便是从“自己睡”开始,学会独立面对漫漫长夜和体内的汹涌力量。这份朦胧的情感,并未消失,而是被悄然珍藏,化作了一份更为深沉、更具力量的追随与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