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尘退休的第三百个年头，仙帝昊天再次不请自来。这次他没坐九龙帝辇，而是拎着一坛“醉仙酿”，像个熟稔的老友一屁股坐在桃树下，唉声叹气。
“三界要出大事了。”仙帝拍开泥封，酒香瞬间勾得叶尘养的几条灵鲤跃出水面。
叶尘眼皮都没抬，继续给那棵最娇气的桃树修剪枝叶：“每次你来都没好事。上次说有大劫，骗我喝了三碗鸡汤就跑了。这次又想骗什么？”
“这次是真的。”仙帝神色凝重，指向东方，“天机盘昨夜自行运转，星轨交汇之处，指向凡间一座小城。‘混沌之种’即将在那里觉醒。”
叶尘修剪的手微微一顿。混沌之种，传说中蕴含天地未分时最原始力量的存在，其觉醒要么带来新生，要么引来彻底的湮灭。这确实是足以让仙帝亲自登门的“大事”。
“所以？”叶尘放下剪刀，终于正眼看向仙帝，“你手下天兵天将无数，去找到他，或教导，或……封印，随你处置。来找我这个退休老头作甚？”
仙帝苦笑：“问题就在于，天机盘只显示了觉醒之地，却完全无法推演其人的任何未来。他的命运，是一片虚无的混沌。我们找不到他。但预言有云，唯有‘万法归尘’之人，方能引导混沌，归于秩序。”
叶尘沉默了。“万法归尘”，是他当年成就太上至尊时，天道赐下的尊号。这名字听起来霸气，实则意味着他修行路与众不同——别人是不断吸纳天地灵气强大自身，他却是将万般术法修炼到极致后，复归于平淡自然。他的道，在于“化有为无”。
“你想让我去收徒？”叶尘挑眉，“找个连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不知道的‘混沌之种’？”
“不是找。”仙帝摇头，眼神复杂，“根据最后的天机显示，他……或者她，会自己来到你面前。这是唯一的因果线。叶尘，这不是请求，是三界众生的请托。你的‘退休’生活，恐怕得暂停了。”
仙帝留下醉仙酿走了。叶尘独自坐在桃林里，看着花瓣飘落，第一次觉得这片守护了三百年的宁静如此脆弱。他讨厌麻烦，尤其讨厌这种听起来就麻烦透顶的使命。
几天后，麻烦果然来了，却以一种他完全没想到的方式。
那是个细雨蒙蒙的午后，天剑宗山门外来了一个浑身湿透、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他背着个简单的行囊，眼神却像被雨水洗过的星辰，清澈而坚定。守门弟子见他无请柬、无引荐，便按规矩拦下询问。
少年不卑不亢，向着主峰方向深深一揖，声音清朗：“晚辈韩云，恳请拜入叶尘长老门下！”
消息传到桃林时，叶尘正尝试用新采的灵露泡茶。他动作一滞，神识瞬间扫过山门。这个叫韩云的少年，灵根寻常，修为更是几乎为零，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奇怪的是，当叶尘的神识试图深入探查时，却仿佛泥牛入海，被一股柔和却无法穿透的混沌气息所阻挡。
叶尘的心沉了下去。找不到、探不清……仙帝的话言犹在耳。
他本可立刻拒绝，甚至让宗门将其打发走。但就在他准备开口时，目光掠过少年被雨水打湿却依旧挺直的脊梁，以及那双眼中不容置疑的、纯粹是冲着他叶尘而来的渴望。
“有点意思。”叶尘抿了口茶，对侍立一旁的林小凡淡淡吩咐，“去，告诉外面，我叶尘收徒，不看资质，不问来历，只看缘分。让他在山门外那棵老松树下住三天。三天内，若他能让松树开出一朵花，我便考虑考虑。”
林小凡领命而去，心中暗惊。那老松树据说已有千年树龄，木质坚硬如铁，从不开花，师父这条件近乎刁难。
消息传出，宗门内外哗然，都觉叶长老又在戏弄人。唯有叶尘自己知道，这并非纯粹的刁难。“混沌之种”蕴含创生与湮灭之力，若他真是，让枯木逢春或许并非难事。这既是一个考验，也是一个观察的机会。更重要的是，他想看看这少年的心性。
山门外，韩云听完林小凡转达的条件，没有丝毫犹豫，对着桃林方向再次一拜：“晚辈定当尽力！”
雨还在下，少年就真的走到那棵虬枝盘错的老松树下，盘膝坐下，不言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松针上的雨滴。他没有动用任何灵力，也没有任何玄妙的举动，只是那样安静地待着。
第一天过去，松树毫无变化，反而因雨水冲刷更显苍翠。围观弟子窃窃私语，觉得这少年怕是要傻坐到放弃了。
第二天黄昏，雨停了。夕阳余晖中，韩云依旧一动不动，仿佛与老松、与山石融为了一体。有细心的弟子发现，他周身的气息似乎变得极其微弱，近乎虚无。
第三天，黎明。当天边第一缕阳光照在老松树上时，奇迹发生了。在那最顶端、最坚硬的一根枯枝末端，一点嫩绿悄然破皮而出，随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绽放——那不是普通的花朵，而是一朵晶莹剔透、仿佛由露水和霞光凝结成的、独一无二的松露冰晶之花！
光芒映亮了韩云苍白却带着笑意的脸。他成功了，但代价巨大，几乎耗尽了所有心力，身体摇摇欲坠。
叶尘站在桃林边缘，远远看着那朵违背了自然规律的花，神色复杂。他感受到了那瞬间流转的、微弱却本质极高的创生之力。
“混沌之种……果然是你。”他低声自语，“但这心性……倒是出乎意料的纯粹。”
林小凡在一旁轻声问：“师父，真要收下他吗？他的来历……”
叶尘转身，走向自己的小院，留下一句让林小凡琢磨了半天的话：
“麻烦已经上门了，躲是躲不掉的。去带他进来吧，以后，他就是你的小师弟了。至于他的来历……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
桃林依旧静谧，但所有人都感觉到，这片天，要变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已将这小小的桃林，以及退休多年的叶尘，再次卷入其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