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琦飒太踏进教室,把书包往桌肚里一塞,就从笔记本上撕下一页纸,笔尖悬在纸上顿了两秒,才一笔一划地写:“樱井同学,午休时能和你单独聊一下吗?”
他攥着便签纸,手指在边缘紧张地捏出褶皱,趁教室里还没人,飞快地转身,把纸条塞进了后座的抽屉——樱井桃的位置。
做完这一切,内心忐忑地回自己的座位,后背抵着椅背,心脏却在胸腔里疯狂擂鼓。
“她会不会觉得我是怪人?”
“写这种纸条……像不像约人去小树林的坏蛋?”
“说不定会直接把纸条交给老师……”
胡思乱想像藤蔓,缠得他喘不过气。同学陆续走进教室,他始终没敢回头,直到上课铃响,也没听到身后有任何动静,抽屉里的寂静像块压在心头的石头。
数学课上,他盯着黑板上的函数图像,那些弯曲的线条却在眼前变成便签纸的边角,脑子里全是樱井桃看到纸条时的表情——是皱眉?是无视?还是直接扔进垃圾桶?
午休铃声刚响,他正攥着衣角犹豫要不要主动找她,一个高个子男生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千琦同学,一起去天台吃饭啊?”
飒太愣了一下,刚想拒绝,就瞥见樱井桃抱着便当盒走出了教室,背影干脆利落,没有丝毫停顿。
“走吧走吧!”男生不由分说地拽起他,“我们班男生都在天台,热闹得很!”
天台的风很大,吹得人头发乱飞。几个男生围坐在一起,饭盒里的饭菜香气混着笑声飘过来。飒太被按在中间,手里的便当盒都快被捏变形了,指尖泛白。
“千琦,你前几天跟安宿班长吃饭呢?”一个戴眼镜的男生笑着问,镜片反射着阳光,“跟女生单独吃饭,感觉怎么样?”
“还有还有,”另一个男生挤眉弄眼,手肘撞了撞他的胳膊,“你跟那个樱井同学座位那么近,她是不是跟看起来一样不好说话啊?”
问题像石子一样砸过来,飒太结结巴巴地解释:“不是……不是单独……就是普通同学……”
“哟,还紧张了!”男生们哄笑起来,“老实交代,是不是对哪个有意思啊?”
他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小学时被堵在厕所问“你是不是能看见脏东西”的恐慌,突然和此刻的尴尬重叠在一起,像两团乱麻缠成了疙瘩。他摇摇头,扒拉着饭盒里的米饭,味同嚼蜡。
好不容易熬到男生们转移话题,聊起了昨晚的球赛,他借口去洗手,逃也似的下了天台。走廊里空荡荡的,樱井桃的座位空着,抽屉里的便签纸也没了踪影。
她看到了吗?是拒绝了吗?
一整天,他都像丢了魂。上课走神,笔记写得歪歪扭扭,连安宿悠问他“能讲讲刚刚那道题吗”,他都答非所问地说“可能……要下雨吧”。放学时,安宿悠喊他一起走,他找了个“要去买东西”的借口,独自踏上回家的路。
路过“午后猫”咖啡厅时,他的脚步顿住了。玻璃窗后,樱井桃穿着女仆装,正弯腰给客人端咖啡,双马尾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一个念头突然冒出来:现在去问,会不会有机会?
他摸了摸书包侧袋,里面有个备用口罩。戴上口罩,他深吸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店里人不多,他选了个最角落的位置,背对着吧台。
“请问客人想喝点什么?”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清清淡淡的。飒太猛地回头,樱井桃就站在桌旁,手里拿着点单本,脸上没什么表情。
“卡、卡布奇诺。”他的声音透过口罩,有点闷。
她记下单子,转身走了,白色的围裙在身后晃了晃。飒太盯着她的背影,手指在桌布上抠出褶皱,心里反复排练:等下她送咖啡来,就问“你是不是也能看到那些东西”,就一句,问完就跑。
可当樱井桃端着咖啡杯走过来,把杯子轻轻放在他面前时,他的喉咙又像被堵住了。咖啡的香气漫过来,混着奶泡的甜,却压不住他心里的慌。
“您的卡布奇诺。”她的声音没什么起伏。
“那个……”他下意识开口,指尖在桌布上蜷成了拳。
“什么事呢,客人?”她抬眼看他,眼神里带着一丝疑惑。
就是现在!
但小学时被推倒在泥地里的疼,膝盖磕在石头上的钝痛,初中课本被扔进垃圾桶的哗啦声,突然在耳边炸开。“你会被当成怪人的”——姨妈的话像警钟,“叮”地一声敲碎了他所有的勇气,让他瞬间泄了气。
“没、没事。”他低下头,盯着咖啡杯里自己模糊的倒影,不敢看她的眼睛。
樱井桃没再追问,转身离开了,脚步声很轻。
飒太对着那杯卡布奇诺发呆,奶泡上的肉桂粉渐渐沉下去,像他一点点往下掉的勇气。他时不时偷偷抬眼,看樱井桃在吧台后忙碌的身影,心里的挣扎像打了结的线,越扯越乱。
“小桃,你去后厨帮个忙哦。”另一个穿围裙的女生喊道,声音带着笑意。
“好的。”樱井桃应声走进了后厨,粉色的双马尾消失在门后。
飒太的视线收回来,刚要端起杯子,一个身影突然坐到了他对面。是刚才喊“小桃”的那个女生,头发是蓝白挑染,像把打翻的调色盘,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有点俏皮。“哇,好夸张的疤。”女生说的很小声,但还是被千琦飒太听到了。
“你是小桃的同学吧?昨天好像也来过。”她歪着头看他。
飒太的心脏猛地一跳:“你、你怎么知道?”
“校服啊。”女生指了指他的领口,指尖点了点自己的眼睛,“虽然你遮得严严实实,但还是能看到一点。”
完了,要被当成跟踪狂了!飒太的脸瞬间红透,隔着口罩都能感觉到尴尬:“我、我不是……”
“噗嗤。”女生笑了出来,“你该不会是喜欢我们家小桃吧?”
“不!不是的!”他慌忙摆手,动作太大,差点把咖啡杯碰倒,杯底在桌上划出轻响,“我跟她只是普通同学!真的只是普通同学!”
女生挑了挑眉,笑得更促狭了:“放心,我不会告诉她的。”她往吧台的方向瞥了一眼,压低声音,像在说什么秘密,“如果你觉得在这里点杯咖啡看她一眼就够了,我也没意见。”
“不是的!我是有事情要问她……”他急着辩解,声音都带了点颤。
“结诚前辈,你又在这里骚扰客人干什么?”
樱井桃的声音突然插进来,带着点冷意。她刚从后厨出来,站在女生身后,眉头微蹙,眼神比刚才更冷了些。
被称作“结诚前辈”的女生耸耸肩,双手举到胸前做了个投降的手势:“这不是看你同学来了,跟他聊两句嘛。”
樱井桃的目光落到飒太身上,带着口罩的他,让她愣了一下,随即皱起眉,语气淡淡的:“他不是我们班的。你别打扰客人了,快去工作。”
“好吧好吧。”结诚前辈举手投降,临走前,对着飒太做了个“给嘴巴拉上拉链”的手势,眨了眨眼。
樱井桃没再看他,转身回了吧台,背影挺得笔直。飒太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像被泼了冷水——她没认出他。
接下来的时间,吧台后的两人都在忙碌,偶尔低声说两句话,没人再注意角落里的他。卡布奇诺渐渐凉了,奶泡塌下去,像他此刻的心情,软塌塌的提不起来。
他端起杯子,几口喝完,咖啡的苦味在舌尖散开,有点涩。然后起身离开了咖啡厅。
回家的路上,天色已经暗了,小林姨妈在玄关等他,看到他回来,眼睛一亮,像落了星光:“今天回来得有点晚,是跟同学出去玩了吗?”
飒太愣了一下,脑海里闪过天台上男生们的笑声,咖啡厅里结诚前辈的调侃,还有樱井桃没认出他的眼神。
“……算是吧。”他低声说,声音有点哑。
“太好了!”姨妈的声音突然哽咽了,眼眶里闪着泪光,像含着两汪水,“太好了,飒太终于有朋友了……”
飒太看着姨妈激动的样子,心里有点发酸,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他没说话,换了鞋走进客厅。杜特摇着尾巴跟过来,用脑袋蹭他的裤腿。
晚饭时,他没什么胃口,扒拉了几口饭就放下了筷子。回到房间,趴在书桌上,盯着笔记本发呆。杜特跳上椅子,蜷在他胳膊旁,暖暖的毛贴着他的手腕。
真的要继续问吗?
万一她根本看不见,只是巧合呢?万一又像小学初中那样,被人指指点点,被堵在巷口嘲笑,课本上被画满奇怪的符号呢?
他把脸埋进臂弯里,手指无意识地摸着杜特的背,小狗舒服地哼唧了一声,用湿鼻子蹭了蹭他的手背,湿漉漉的。
还是……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