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赵虎掀开亲卫营的主营帐时，帐内的喧哗声只顿了一瞬，随即又漫了起来。帐内聚着七人，围着篝火烤着羊肉。
左侧角落里一人把啃剩的羊骨往地上一扔，靴底碾着碎骨笑：“这就是新来的都头？看着怎么比郑二哥还嫩呢。”他斜倚着柱子，手里转着柄玉骨匕首，匕首上还残留着刚才切羊肉留下的油光。
还有右手边一人直接把脚跷在案几上，靴底的泥点子蹭在铺开的军图上，嘴里还哼着勾栏里的小调。
我清了清嗓子，刚想说句规矩，靠门那个倒先开了口，语气懒洋洋的：“哟，新官上任啊？不知都头大人打算先教咱们练哪套把式？是马球，还是射猎？”
话音未落，右侧角落两人爆发出一阵低笑，他二人随手便拈起地上盘子里切好的羊肉就往嘴里送，丝毫没把我这都头放在眼里。
这时左手边桌案后，一个身形稍微高大些的男子用刀柄敲着桌面，目光斜斜扫过来：“你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亲卫营可不是玩过家家的地方，扛得动刀吗！”语气里充满不屑。
我将腰间的横刀往案上一拍，“啪”的一声脆响，台案从中间被我拍成两半，瞬间帐内静了半分。可眼角余光里，仍有几人在交换眼色，嘴角挂着毫不掩饰的轻慢。
“从今日起，由我宋文通接任亲卫营都头。”我的声音不高，却足够让每个人听清。
话音刚落，帐中央台案为首坐着的那人突然嗤笑出声：“都头？你也算是有些本事，但你可知咱们亲卫营都是些什么人吗，这位清河崔氏崔胤崔侍郎家公子、这位博陵崔氏崔沆崔御史家嫡孙、这位范阳卢氏卢携卢尚书家公子，这位陇西李氏淮南节度副使李蔚李大人家次子、这位赵郡李氏卫国公后人、这位太原王氏王徽王侍郎家公子，而我荥阳郑氏，军将的亲胞弟。在座哪一位不比你身份高贵，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和我们指手画脚。”
他这话一出，其他人脸上的笑意更浓了，眼神里充满轻慢，在他们看来即使我能一掌拍断台案那也不过是个懂些拳脚功夫的武夫。我也算明白了所谓的亲卫营，不过是世家大族用来镀金的公子营。
看着他们或抱臂冷笑，或挑眉挑衅的模样，这些世家大族的公子哥自视门楣高贵，哪会把我这个“空降”的都头放在眼里。
但我也丝毫没把他们的身份当回事，如今藩镇割据，军队实力在社会中占绝对话语权。这些世家大族贵公子沦落到投身军营，其实也是其背后士族势力衰落过程中的一个缩影。而且这些不学无术的公子自知仕途无望，也是想通过投身军旅军凭借战功博取功名，或试图通过依附军阀重新获得家族影响力。
既然他们有所求那自己就有办法治他们，“赵虎？辱骂上级、伪造军令、擅自出营、侵扰百姓、偷盗牲畜按军令该当如何？”
“按军令当丈责一百，驱逐出营，侵扰百姓偷盗的话还要移送神策狱处理。”赵虎虽为人处事圆滑，但也早就看这帮少爷兵不爽很久了。
赵虎话音刚落，为首那郑氏男子便传来几声不屑的嗤笑：“不过拿了百姓一只羊，至于这般小题大做？真要动刑，也得问问将军答不答应！”
我可不管他说了什么，瞬身向前，来到中间的台案，他丝毫没有反应的机会就被我一脚踹飞在地，我又瞬间来到他面前用脚踩住他腰部，他就这样趴着地上无法动弹，我准备用刀鞘替代木棒实施丈刑，其他六人见状纷纷拿起武器上前帮忙，等他们稍近身，我又用手换脚按住他的腰部，借着按住他腰部的力道猛地旋身，带起的劲风直扫向最前面两人的膝弯。“咔嚓”两声闷响，两人腿弯一软，踉跄着跪倒在地。剩下四人见状顿了半秒，随即抄起台案上的酒坛、木凳朝我砸来。
我脚尖在地上一碾，被按住的那人痛呼出声，而我已借这股反作用力腾身跃起，避开飞来的杂物。空中拧身时，刀鞘如鞭子般甩出，正抽在左侧一人的手腕上，他手里的那柄玉骨匕手脱手飞出，“当啷”钉在远处的梁柱上。
落地时脚尖点在台案边缘，借力滑出半步，恰好避开身后袭来的一拳。反手将刀鞘横在肘间，猛地向后一顶，只听“哎哟”一声，身后那人捂着肚子弓下了腰。
不过瞬息功夫，六人已倒下三个，剩下三个面面相觑，握着家伙的手竟有些发颤。我踩着地上那人的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刀鞘在掌心轻轻敲了敲。
“将军胞弟？便是皇子犯法，也得依律处置！军中规矩写得明明白白，你们当是摆设？”我眼神扫过那几张倨傲的脸，冷笑一声，“今日这丈刑，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
——刀鞘打在皮肉上的闷响很快传来，混着几声痛呼，让帐内其他六人看的心惊胆寒，纷纷跪到在地。“宋都头饶命，我们知错了，我们也是一时受郑凝缵蛊惑，才干出此等下三滥之事。今日你若放过我等，我们一定为都头马首是瞻。”
我手上的刀鞘停了停“本都头也不是那种认死理之人，念你们是初犯，现在给你们个机会，以十倍价格赔尝农户，我想诸位应该不缺这点银两吧。其他的我就当你们今天和本都头开了个玩笑。”我知道他们心里并未真正服气，但也不必把他们逼的太急，日后有的是机会好好教育这帮公子哥。
“都头息怒！十倍就十倍，我们赔！这就赔！”说着便要掏银袋。
“至于你？”我看眼地上趴着的郑凝缵。“今天这二十下就当先给你个教训。”
拿到银量，我和赵虎来到帐外，那七位公子哥也是乖乖跟在身后。这时帐外已经聚集了很多亲卫营的士兵，他们都是被打闹声和郑凝缵的喊叫声吸引过来的。倒是省去了自己召集他们的时间。
我起身一越来到帐顶。“亲卫营全部集合，其他人给我散开。”
亲卫营的士兵们本还探头探脑地议论，听见我这声爆喝，瞬间收了声，加上看到七人吃瘪的样子。前排几个反应快的已经“唰”地站直，手按刀柄齐声应道：“是！”后面的人也慌忙归队，乱糟糟的人群眨眼间排出一个整齐的方阵，甲胄摩擦声、脚步踏地声响成一片。那七位公子哥也是被这气势惊得缩了缩脖子，快速入列了到了最前排，想来应该是这群士族子弟的领头和代表了。
我站在帐顶，靴底碾过粗糙的帆布，目光扫过底下黑压压的士兵：“我知诸位都是士族子弟，来这军营是为了赚取军功，谋得功名，但是我请问诸位若整天无所事事，只知贪图享乐军功从何而来？。”
我拔出腰间的佩刀，寒光在日头下晃得人睁不开眼：“弟兄们！想想咋们祖上的荣耀与辉煌啊，再摸摸腰间的兵刃——咱们穿这身甲胄，是来当缩头乌龟的吗？想要军功不训练变强能行吗，想要军功不去敌阵里拼杀能行吗？”
说着，我伸脚往帐下一指，“方才我与他们切搓武功，他们也都领教到了本都头武功的厉害，实话告诉你们本都头也正是因为这身武艺才被将军看重任命为都头。今日我在这儿立誓，只要你们乖乖听我指挥，按我说的去训练，我肯定会把你们带成博野军中最强的部队，我带你们踏破敌营，让每一个人到时候论功行赏，爵位、金银、荣耀一样都不会少。”
底下的士兵一下子慷慨激昂起来，齐声喝诺，声浪震得帐顶帆布微微发颤。那七位公子爷脸色煞白，再也没了先前的嚣张气焰，一个个垂头耷脑，活像被霜打了的茄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