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斜斜地往西边沉,把归途的影子拉得老长。我勒了勒马缰绳,黑马儿打了个响鼻,蹄子踏在青石板路上,笃笃的声响混着远处的蝉鸣,在傍晚的空气里荡开。
路过李铁匠的铺子时,铺子里的炉火正旺。红通通的光映在李铁匠黧黑的脸上,他正抡着锤子砸向铁砧,火星子
“噼啪”溅起,落在脚边的草屑里,瞬间灭了。
“李叔,还忙着呢?”我在马上扬声喊了句。
他猛地抬眼,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滚,砸在烧得发红的铁坯上,滋啦冒起一小团白汽。“哟,是你啊,穿上这行头还真是威风!”他把锤子往砧上一搁,用搭在肩上的粗布巾抹了把脸,“快回吧,你阿爷还有小丫头都在盼着你呢。”话音落时,锤子又落下去,叮当声混着马蹄声,一路往家的方向去了。
到了院门口,我翻身下马,黑马甩了甩尾巴,打了个响鼻。推开吱呀作响的木栅栏,牵着马往牛棚走——记忆里这里总飘着牛粪的腥气,老黄牛总在里头嚼着干草,如今老黄牛早已不在,就剩下一辆拉车孤零零在那儿。
我正低头把马绳系在棚柱的铁环上,忽听身后风声响动。刚要回头,护腕已被一股巧劲攥住,整个人竟被顺势往侧后方带——是二丫!
她不知何时绕到了身后,脚下步子又快又稳,攥着我护腕的手像铁钳似的,另一只手已握拳,双腿猛的一蹬,高高跃起,拳头带着风擦着我的虎头盔掠过。我踉跄着站稳,才看清她眼亮得惊人,嘴角噙着点笑,却半点不含糊:
“通哥让你试试我这拳脚?”
话音未落,她已收了拳,转而手肘往我肋下轻撞,膝盖同时抬膝,动作又快又利落,带着股她性子里的野劲儿。我忙侧身躲闪,衣角却被她手抓住,只听她轻喝一声,竟想把我往旁边的草垛上推。夕阳的斜光从牛棚顶的破洞漏下来,照得她身影明明灭灭,倒比平日那副嬉闹模样多了几分利落英气。
我假装踉跄着后退两步,脚后跟上的草屑都被带得飞起。二丫收了势,站在原地微微喘气,光线又透过牛棚的破洞落在她拳头上,竟似有层淡淡的白芒在流转——那是罡气!
“你这……”我指着她的手,嗓子像是被什么堵住,半天没说出完整的话。方才她出拳时的沉猛、转腕时的迅速、分明是破玉拳的路数!而且她似乎是在有意避开我铠甲的防卫部位。
尤其是她手肘带过我衣襟时,那股气劲,竟惊的让我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才短短两日这小丫头不仅施展出了破玉拳,而且还隐隐有了拳罡的雏形。
我张了张嘴,看着她脸上那点得意的笑,只觉得舌头打了结:“你……你这破玉拳,是跟谁学的?”
二丫把拳头往腰后一叉,鼻尖微微翘着,眼里的光比棚顶漏下的日头还要亮。“就不告诉你!”她故意拖长了调子,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带起些微尘,“不过嘛——”
她用手指了指我的小屋,“通哥,你之前画的小人图案,我就是照着这个比划的。 说罢她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下巴抬得更高了:
“一开始手脚都拧不过来,后来照着小人的样子多练几遍,嘿,不知不觉就顺了!你看我刚才那下,是不是跟图画里那个出拳的小人一个样?”
这时二丫目光又黏在了我身上的铠甲上,方才那点出拳的得意劲儿淡了些,眼亮得像揣了两颗星星。她伸手去碰,指尖触到胸甲甲片时又猛地缩了回去,只在半空悬着,小声问:“这铁甲沉不沉?摸着手感凉飕飕的?”
她盯着那些交错的纹路,嘴唇抿了抿:“穿这个是不是特别威风?像戏文里的将军似的,一抬手就能挡开刀子?”说着,她自己先攥紧了拳头,仿佛已经穿上铠甲,正对着空气挥了两下。
见我笑,她脸微微发红,却还是忍不住凑近些,鼻尖几乎要碰到护肩:“我要是也有这么一身就好了,下雨淋不着,走夜路也不怕野东西……”声音越说越轻,尾音里飘着点实实在在的羡慕,像颗没熟透的酸果子,藏着点怯生生的向往。
我伸手轻轻握住二丫的手腕,她的小手还带着方才挥拳的热意,指尖细巧,像初春新发的笋芽。指尖刚搭上她腕间,便觉一股清润的气顺着脉络漫来——这气息沉凝却不滞涩,顺着腕脉往深处探去,竟在丹田处触到一片温热的“气团”。
从初感气脉到聚气凝聚,旁人要蹚过的河、翻过的山,二丫竟像踩着云似的,两天就跨了过去。我心头一惊,抬眼看向二丫,她正歪着头看我,小眉头皱着:“通哥,你咋不说话啦?”
我松开手,指尖还留着那股清润的余温,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阳光落在她鼻尖的汗珠上,亮得晃眼。这八岁的小丫头武学天赋之高怕是已经远远超过我了。看来也是时候把“玉女剑法”教给她了。
“二丫!昨日山神爷爷交了一套特别厉害的剑法,可是哥比较笨怎么也学不会,不知道你想不想学?”我知道这丫头好胜心强,如果我说我没学会,她一定会去练。
我话音刚落,二丫就像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眨了眨眼,随即猛地扑过来抓住我的手臂,若不是有护腕感觉她的指甲都能扣进我的肉里。“哥说的是真的?真要教我比破玉拳还厉害的功夫?我要学会了能比通哥还厉害?”
“是的,可比破玉拳厉害一百倍哦。”我故意拖长了调子,眼角瞅着她攥着我的手更紧了,“这功夫啊,你要练成了,定能成为个女将军,驰骋沙场,挥袖能挡千军,提步可踏联营,到时候一百个哥加一起都没你厉害。”
她粉扑扑的脸蛋“腾”地红了,像抹了层胭脂,平日里总爱耷拉着的嘴角翘得老高,露出两颗标志性的坏牙。原地蹦了三下,粗布裤腿扫起的尘土迷了眼,也顾不上揉,只是咧着嘴傻笑。
“我就知道通哥最好了!”她突然撒开手往家跑,跑两步又回头,辫子甩得像小鞭子,“我这就去把阿爷给我做的木剑拿来!通哥你现在就开始教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