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曦穿过层叠枝叶,在林间织就一片晃动的光斑。我摩挲着刀柄上的缠绳,目光落在二丫身上。她敛眉凝神,气息匀净如林间晨雾,剑尖破开露团的刹那,带起一串细碎银芒,像把揉碎的月光缠在了剑脊上。
玉女剑法最讲“柔中藏锋”,她今日腕间的力道明显比昨日沉了几分——那招“流风回雪”,回剑时手腕微旋,既卸去了前势的惯性,又让罡气顺着剑势悄然流转,全然没有我当时练破玉拳时拳招与泉罡不协调之感。剑光掠过之处,草叶微伏却不断,露珠坠地时竟连成一线,人与剑、气与势,浑如一体。
我望着她足尖点过青石,衣袂随剑风轻扬的模样,恍惚间竟觉不是看一个八岁小女孩练剑,倒像是见着位初临凡尘的女剑仙,正以晨露为墨、以清风为笺,在这林间写下属于自己的剑韵。
二丫忽的收剑回木剑,耳根泛起薄红:“通哥,方才那招‘流风回雪’,我施展的怎么样。”她指尖轻轻捻着剑穗。
我正欲开口叮嘱她莫因小进而骄躁,眼角余光却瞥见西北方的榛树丛晃了晃——不是风动,倒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枝叶后刻意压低了身形。那响动极轻,是靴底碾过朽木的闷响,混着几声压抑的咳嗽,绝不是林间走兽该有的动静。
凝神细辨,那气息竟有数十道之多,驳杂而沉浊,带着未散的酒气与铁器的腥锈味,沉沉地压在晨雾里,像块浸了血的石头。寻常行旅断不会有这般阴鸷的气场,更不会在暗处窥伺不去。
我用横刀将二丫护在身前,指尖已扣住刀柄上的吞口,沉声对着那片晃动的树丛朗声道:“林中朋友既已在此,何必藏藏掖掖?我师徒二人在此练剑,若有得罪之处,尽可明言。若是路过讨碗水喝,我这皮囊里尚有半壶清茶,不妨现身一见。”
话音刚落,树丛里便传来几声嗤笑,像碎石子碾过陶罐般刺耳。一道粗哑的嗓音混着酒气飘出来:“什么英雄好汉?爷们是来拿人的!”
枝叶猛地被拨开,几十条汉子簇拥着个独眼龙走出来。那独眼龙左眼蒙着块脏污的黑布,右手握着环首大刀,刃上沾着些暗红的渍痕。他目光在我和二丫身上打了个转,最后落在我紧握刀柄的手上,阴恻恻地笑:“你小子可知前两日坏了我们江湖上的规矩?”
“我兄妹二人在此清修,从不与江湖人结怨。阁下说的‘规矩’,我们不懂。”
“不懂?”独眼龙突然提高了声音,刀首“噌”地指向我,“前几日若非你多管闲事,我二哥早已被我们设法营救,怎会被博野军带走至今生死未卜。?”他身后的汉子们顿时聒噪起来,有人已将武器抽出半截,寒光在晨露里晃得人眼晕。“不过也亏得老天爷睁眼,让咱们兄弟在这林子里再撞上你。正好,拿下你这活口去营里,也好换回我二哥!”
我心头一凛,护着二丫缓缓后退半步,准备随时撤退。“想用我去换那作恶多端的匪首?阁下怕是打错了算盘。”
独眼龙狞笑一声,环首刀在掌心拍得啪啪响:“敬酒不吃吃罚酒!兄弟们,给我拿下这对不知天高地厚的崽子!”
话音未落,左侧七八名土匪已举着大刀扑来,刀风裹挟着酒气劈面而至。我横刀一格,运转九阳真气使出“借力打力”“当”的一声震得几人全部后退,我趁势旋身,一记“横扫千军”挥向右侧几名土匪。那些汉子痛呼着倒地不起,我却瞥见另有五六人人绕到侧后方,长剑直逼二丫——他们竟想先拿最软肋的下手!
“二丫,左移三步!”我厉声喝道,同时手腕翻转,使出“力劈华山”划出半道弧光,逼退正面之敌,余光里正见二丫足尖点地,身形如柳絮般斜飘出去,手中木剑看似轻飘飘斜挑,却精准地磕在偷袭者的手腕内侧。那汉子吃痛,长剑脱手的瞬间,二丫已矮身从他腋下钻过,木剑反手一送,剑梢正点在另一人膝盖弯里。
“好!”我心头喝彩,手上却不敢怠慢。独眼龙的环首刀已如乌云压顶般劈来,刀身沉重,罡气厚实,每一击都带着崩山裂石之势。我只能借着步法腾挪,时而用横刀硬接,时而引着刀势擦身而过,肩头却仍被刀风扫到,火辣辣地疼。这家伙内力丝毫不亚于我,加上环首大刀本身就有重量上的优势,逼得我连连后退。
“哥!右侧有破绽!”二丫的声音穿透兵刃交击声传来。我眼角余光瞥见右侧几名土匪露出空隙,当即左脚为轴猛地旋身,横刀贴着地面扫出一道罡气,逼得几人慌忙后跳,脚踝一绊,顿时滚作一团。
“小丫头片子!”独眼龙见几名手下连个小姑凉都抓不住,怒吼着弃了我,直扑二丫。我心头一紧,纵身上前横刀拦截,却被他身后十多名土匪缠住,剑刃在我背后划开数道雪口。
“流风回雪!”二丫突然娇喝一声,身形竟迎着独眼龙的刀影旋转起来,木剑在晨光里织成片银亮的光网。那本是防御的剑招,此刻却被她使出了几分攻杀之意,剑穗扫过独眼龙的独眼,逼得他下意识偏头的刹那,二丫已借着旋转之势掠到他身后,木剑重重砸在他后心。
独眼龙吃痛闷哼,回身一刀劈空,我运足九阳真气用脚将地上一柄长剑踢出。“噗嗤”一声,飞出的长剑带着真气不偏不倚直接贯穿了他的胸膛,他踉跄后退,忽的就倒地不起。二丫趁机已扑到我身边,用木剑指向残余土匪。
独眼龙手下见他已经倒地不起。残部搀扶着伤员立马狼狈逃窜,林间只剩下粗重的喘息与兵器落地的脆响。
我捂着流血的后背,二丫慌忙扔掉木剑扶住我,小手抖得厉害:“哥!你流血了!”她眼眶通红,却死死咬着唇不肯哭,伸手去撕衣襟想为我包扎。
晨露落在脸上,凉丝丝的。我望着她沾着泥土却依旧清亮的眼睛,忽然笑了:“你方才那招……比昨日又进了三分。”
二丫的眼泪终于掉下来,砸在我手背上:“谁让你硬挡那剑的……”
我抬手拭去她脸颊的泪,指尖触到她冰凉的小手——方才为逼退独眼龙,她掌心已被木剑磨出好几个血泡,红肿的皮肉嵌着细碎木屑。“哥没事,不过些皮外伤。”我语声放柔,暗中运转九阳神功。暖流自丹田涌遍四肢,混着昨日余下的人参药力,后背伤口的灼痛竟如退潮般迅速消散,结痂处传来微微的麻痒,不过片刻已好了七七八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