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喘着气直起身,看了眼地上独眼龙的尸身,又扫过那些哀嚎的重伤土匪,对二丫道:“搜搜他们身上,看看有什么能用的。”
二丫点点头,虽还有些后怕,却依言走到最近的一个伤匪旁,小手小心翼翼地探向对方腰间。那土匪疼得龇牙咧嘴,却被她方才的剑招吓破了胆,只敢哼哼不敢乱动。
“哥,这里有个钱袋!”她拎起个鼓鼓囊囊的布袋,银锭碰撞的脆响从袋里滚出来。我接过掂量了下,足有二三十两,她又在其他土匪身上分别找出同样的银袋子。而搜到独眼龙那儿,二丫在怀里摸出个更大的皮囊,倒出来时竟滚出几十锭金元宝,不少珠宝首饰,还有十数根成色极好的人参,看样子丝毫不逊色于农户送的那株。
“好多钱!”二丫眼睛亮晶晶的,蹲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把散落的银钱往一处拢,指尖碰到银角子时还忍不住捻了捻,小脸上满是雀跃,丝毫没有了刚才的心悸。
我正应着,指尖忽然触到独眼龙怀中一块硬纸壳。抽出来一看,是个油布裹着几封信封,拆开一封后里面墨迹都还新鲜,是黑风寨大当家写的,字里行间满是戾气,说博野军近来清剿太急,寨中兄弟折损不少,派二当家还有独眼龙五当家邀请黄龙山义士共商对策,约定三日后在黑风寨聚义,要联手将博野军赶出这片山地。其他几封内容大概也是如此都是邀请附近各个势力的信件。
“还有这个!”二丫在独眼龙的靴筒里摸出三封信,竟是回信,其中一封落款是白虎领大当家说已召集了附近多股势力,定准时赴约,还一封是个名叫九天教 揽天堂的回信说是黑风寨若诚心归顺可以配合行动。
我将信件凑到晨光里细看,第三封信上竟列着个名单,除了白虎领的人马外,还有七八路匪帮,连各自的兵力、擅长的打法都写得清清楚楚。最末一行画了个潦草的地形图,标注着博野军的布防弱点。
“原来这伙土匪是黑风寨大当家派去联络各路势力,要聚众对付博野军的。先前被赵虎他们盯上、后被我击倒的二当家,想必是因事态紧急先行出发;而独眼龙一伙带着给各山头当家的金银珠宝还有黑风寨大当家的亲笔信,本是随后赶来打点的。他们途中瞧见二当家的求救信号,原想设法搭救,怎奈赶到时,二当家已被我击倒,博野军的人也围了上来。顾忌着任务要紧,终究是先行撤退了。”
仔细想来,独眼龙的身手已然如此强悍,那二当家的功夫定然远在他之上。自己当日能一拳将其击倒,想来多半是他逃跑仓促、未曾提防的缘故。难怪先前将军听闻此事时,看向我的眼神里满是看重——毕竟能一拳拿下这般角色,换谁都会觉得意外。
这般想着,倒也暗自警醒:若真与二当家正面对上,怕是没那么容易得手。先前的侥幸,可不能当成寻常本事来看待。
我捏紧信纸,指节绷得发白,纸页边缘被攥出深深的褶皱。“这是要纠集人手对抗博野军,”喉间像堵着团火,每一个字都带着咬牙的力度,“怕是要闹出天大的乱子!”
话音落时,指腹已被粗糙的纸边硌得生疼,——黑风寨、白虎领、九天教……这些名字缀在一起,沉甸甸压得人喘不过气。风从林子里钻出来,掀动衣角时带着股冷意,倒让掌心的汗意更显黏腻。
二丫将最后一个钱袋系好,听到这话时指尖还在袋口的绳结上顿了顿,抬头望我,眼里的雀跃淡下去些,多了几分犹疑:“那……要不要告诉博野军?”
我望着林间渐渐淡去的晨雾,视线落在那堆银钱与信件上。这银钱自然要留下——且不说我和二丫习武需用的天材地宝耗费甚巨,有了这笔钱,宋大宝也能在城里换套宽敞些的新房子。至于那几封信……指尖轻轻拂过泛黄的纸页,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这不就是天上掉下来的军功吗。
“先把东西收好。”我将信件折好塞进怀中,又把银钱分作两包,给二丫背上一包,“咱们得尽快离开这儿,找个安全地方合计合计——黑风寨的事,怕是不能不管了。”
二丫用力点头,小手攥紧了装银钱的布袋,掌心的血泡被磨得发疼,却抿着唇快步跟上我的脚步。林间的风里,似乎还残留着血腥气,却又混进了几分更沉的风雨欲来的气息。
回到屋子暂歇了一会儿,天已过晌。我让二丫守在门口望风,自己则抄起铁锹在院角那棵老柳树下掘了个深坑。泥土翻出潮湿的腥气,混着树根的腐味,倒成了藏东西的好掩护。将几包银钱与那些珠宝首饰层层裹进油布,沉甸甸地坠入手心,这才小心翼翼埋进坑里,填土踩实,又在上面泼了些水,看那土色与周遭融为一体,才松了口气。
“通哥,这样就不会被发现了吧?”二丫凑过来,鼻尖还沾着点灰。
“至少能瞒过一时。”我拍掉手上的泥,指了指怀里那些人参,“这些留着咱们平时练功用,这些金银珠宝等过了风头再回来取。”
宋大宝见我们回来,快步迎上来,脸上满是焦急:“你们可算回来了,不知怎么的我今天右眼皮一直跳,心也一直悬着发慌。”
“没事的,阿爷。”我把宋大宝拉回屋中,“收拾下东西,咱们得走——这地方不能待了。”
他愣了愣,虽满是疑惑,却没多问,只点点头转身进屋。他那点家当本就不多,几件旧衣裳、一床破棉絮,很快便捆成个小包袱。我则在此期间换上明光铠甲,郑字腰牌也重新挂到了腰间。
“咱们回博野军营地去。”我蹲下身帮他系好包袱带,声音沉了沉,“黑风寨要聚众闹事,被我和二丫发现了,这里离着太近,万一被他们的人寻来,咱们三个怕是应付不来。回了营地,有大军护着,才算稳妥。”
宋大宝手一抖,包袱差点掉在地上:“黑风寨?那些土匪……”
“不止黑风寨,还有好几路势力要联手。”我没细说信件和金银珠宝的事,只道,“总之得尽快走,晚了怕有变数。”
二丫闻言攥紧了我的衣角,指节都泛白了。她偷瞥了眼宋大宝蹒跚的背影,又转回头看我,见我只字未提上午林中的刀光血影,便也抿紧了唇,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小手依旧牢牢拽着我的布衫,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些血腥气都藏进袖管里,不让身后的人察觉半分。
“别怕,有我在呢。”我摸了摸她的头,目光扫过院角那棵柳树,藏在地下的银钱是后路,怀里的信件才是底气。
锁门时,我回头望了眼这屋子,土墙斑驳,木门吱呀,本来可以躲避风雨的小屋,却没想卷入更大的漩涡。宋大宝被我扶上黑马,二丫紧紧跟在我身侧,小手攥着我的衣角,脚步虽快,却稳当。怀里的人参散出清苦的药香,混着前路的风尘。
风从村外的大道刮来,卷着落叶打着旋,我知道,这一走,便是要将那黑风寨的阴谋,连同怀中的军功,一并带回博野军的营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