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让一撤,那些原本还仗着有人号令、勉强能鼓噪着冲击的山匪们顿时如无头苍蝇般乱了阵脚。没了主心骨,更没了统一的调度,零星的反扑不过是困兽犹斗的嘶吼——有的凭着一股蛮勇往前冲,没几步就被同心刀阵的击退;有的想往山谷两侧的峭壁攀爬逃生,却被早有防备的先遣营投石砸落,摔得粉身碎骨。
整个山谷成了天然的囚笼,两侧是陡峭的山壁,唯一的出口被亲卫营死死扼住。山匪们东奔西突,喊杀声渐渐稀疏,只剩下受伤者的呻吟和零星的求饶。
待到博野军大部队如潮水般涌入山谷,残存的山匪早已没了丝毫抵抗之力,或瘫倒在地,或蜷缩在岩石后,最终都被一个个反剪双臂,押解着离开了这片困死他们的山谷。
博野军清理战场时,第二日清晨的日光已斜斜掠过山脊。谷中狼藉一片,散落的刀枪与断裂的旌旗被踩踏得不成模样,几处尚未熄灭的篝火还在袅袅地冒着青烟,混着血腥气在潮湿的山风里弥漫。
押解的队伍沿着谷口的小径缓缓挪动,山匪们低垂着头,黑煞横肉上的戾气被恐惧冲刷得干干净净,只剩下麻木的顺从。其他存活下来的几名各自势力的头领,路过他们手下尸身时,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却被身旁的兵卒厉声喝止,只得加快脚步,不敢再看。
为首的将军猛地勒住马缰,坐骑人立而起,前蹄在碎石地上踏得脆响。他扭转马头,目光如炬,扫过谷中狼藉——方才的厮杀声仿佛还在岩壁间震荡,此刻却只剩风卷残旗的呜咽。眉头不自觉地拧成个川字,甲胄上未干的血渍在斜晖里泛着冷光。
身后的参将紧赶两步,甲叶碰撞声打破了短暂的沉寂:“将军,此战大获全胜!匪首黑煞已被生擒,余党尽数落网。亲卫营有些伤亡,已先遣回营休整。眼下谷中清理已毕,是否乘胜追击,将山匪营寨全部拔除?”
话毕,他垂手侍立,目光落在将军紧握缰绳的指节上——那双手青筋微暴,显然还凝着未散的杀劲。
将领抬手抹去溅在甲胄上的血点,目光望向尚让逃跑的方向,沉声道:“不必,此时攻寨,怕是山匪还会负隅顽抗,只需多等些时日,那些残余山匪收到消息定会主动开寨投降,你留一营人马在此看守,清点伤亡与战利品,其余人随我回营,”
亲卫营的大帐内弥漫着浓重的人参味,与甲胄上未褪的血腥气交织在一起。帐帘被夜风掀起一角,带进些微谷中的凉意,却吹不散帐中凝滞的气息。我盘膝坐在铺着厚毡的地面上,双目紧闭,周身隐隐有淡金色的气流流转——九阳真气正循着经脉缓缓运行。昨日与尚让交手时被震得岔乱的内息仍在隐隐作痛,每一次运转都似有细针在脉管中游走,逼得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瞬间又被真气蒸腾成白雾。
二丫手里攥着块拧干的布巾,布角都快被她绞出了水,见我睁眼,脚底下跟生了根似的,嘴里嗫嚅着:“通哥,您伤好些没?”声音细得像蚊子哼,眼睛却直勾勾盯着我胸口的绷带,那担忧是藏不住的。
她身侧的宋大宝用扇子煽火熬着人参,黝黑的脸涨得通红,打开药罐盖子望了眼参汤眼又盖了回去,憋了半天蹦出句:“真不错。”说完又偷偷瞟了眼另一边的刘小姐,像是在打量什么。
刘小姐换上身素色襦裙,手里捧着个食盒,裙角沾了点草屑,想来是急着赶来的。她不像二丫那般局促,也没有宋大宝的窘迫,只是站在那里,目光落在我脸上时带着真切的关切,可一察觉到二丫和宋大宝的视线,又飞快地移开,落在帐角的油灯上,指尖无意识地抠着食盒的雕花,鬓边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半张脸。
帐里静得能听见烛火噼啪声。二丫想递布巾,手伸到一半,见刘小姐捧着食盒,又默默缩了回去;宋大宝刚要迈脚,瞅见二丫往旁边躲了躲,自己也定住了;刘小姐轻轻把食盒往案上放,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却在盒盖碰到案几的瞬间,和二丫、宋大宝同时抬起头,目光撞在一处,又慌忙错开。
我看着他们三个,心里又暖又有些好笑。人参的药香混着食盒里飘出的粥香,倒比刚才的血腥气柔和了许多。这尴尬里裹着的,分明都是实打实的惦记。
帐外传来亲卫营士兵擦试伤口的喊叫声,我眼皮微动,脑海中却不由自主重现白日那惊悸一幕:尚让横刀立马在谷口的身影,那双燃着疯狂的眼,还有他最后逃窜施展的诡异掌法。
“呼——”一口浊气从齿间泄出,带着些微暗红的血气。我暗自咬牙,掌心的真气陡然炽烈几分。这尚让的功夫竟已到了这般境地,硬接我多几九阳拳力仍能突围,若非他当时心念逃窜,不肯与亲卫营死拼……
我眼神中闪过一丝厉色。秋风吹开帐帘看着亲卫营弟兄们穿梭的身影,那些被包扎好伤口的兵卒正低声擦拭兵刃,有的则在相互运功调节内伤,还有十几张空着的铺位在角落里静默着,那里本该有鲜活的生命。
“尚让…..”我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你逃得过今日,却躲不过来日。这笔血债,迟早要算。”
真气再次沉入丹田,带着彻骨的寒意,在经脉中愈发汹涌地奔腾起来。
夜露已经打湿了营前的旗杆,火把的光晕在帐帘上晃出摇曳的影子。二丫三人在亲卫营的大帐刚歇下片刻,帐外便传来亲兵低低的通报:“都头,将军有请。”
我敛了敛衣襟,将九阳真气在丹田内稳了稳,推门时正撞见夜风卷着火星掠过。主营的灯火格外亮堂,远远就听见甲叶轻响,几个值夜的兵卒见了我,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
掀帘而入时,将军正对着一幅摊开的舆图出神,案上的油灯把他的影子投在帐壁上,鬓角的汗珠还没干透。见我进来,他抬手示意我近前,指尖在图上的山谷位置重重一点:“昨夜你率领亲卫营在谷口堵住山匪,拖住他们近三个时辰,这才让我们大军赶到剿灭了这伙山匪。”
他转过身,案上摆着一卷明黄的绢帛,边角还带着新鲜的折痕。“我已连夜拟了奏报,将你亲卫营死战之功详述于上。”将军的声音里带着沙场下来的疲惫,却透着难掩的振奋,“陛下那边虽未传来旨意,但捷报送抵时,御笔朱批已先一步递到军中——”
他拿起那卷绢帛,灯光下,“勇冠三军,当记首功”八个字格外醒目。“赏赐清单随后就到,金银锦缎自不必说,陛下还亲点了你为我副将,明日起,与我同参军机。”
我心头一震,猛地抬头时,正撞见将军眼中的期许。“尚让未除,九天教一定还会席卷重来,这功受得烫手。”我攥了攥拳,指节在灯下泛白。
将军朗声一笑,将绢帛推过来:“烫手才好,能焐热了弟兄们的血。明日升帐,我便当众宣布——从今日起,博野军多了位能打硬仗的副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