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刚破晓,校场之上已列满博野军的将士,甲胄在初升的日头下泛着冷硬的光,肃杀之气与晨光交织,压得人胸口微沉。
将军一身戎装,大步踏上点将台,目光如炬,扫过台下黑压压的阵列,朗声道:“弟兄们,都抬起头来!”
声浪撞在军阵中,千余双眼睛齐刷刷望向点将台。将军侧身,朝我站的方向扬手:“昨日夜里山匪准备突袭我军大营,烧我粮草,是谁识破山匪阴谋?”
队列中有人低呼:“是宋都头!”
将军大笑:“没错!就是他!带着亲卫营三百锐士,如尖刀插进敌心脏,卧底埋伏敌营!这份胆气,这份悍勇,配不配当咱们博野军的副将?”
“配!”山呼海啸般的回应掀翻了校场的宁静,无数双眼睛里燃着热光,朝我这边望来。我抱拳躬身,耳中全是震耳欲聋的呐喊,昨日厮杀的疲惫仿佛被这声浪涤荡干净,只剩滚烫的血在脉管里奔涌。
将军抬手压了压声浪,语气陡然沉了几分:“可别忘了,昨日若非亲卫营弟兄死战不退,用血肉之躯护住谷口,后续援军如何能顺利赶到?”他指向列阵的亲卫营,“看看他们!三百人出阵,回来的只有二百多人,个个带伤,却无一人弯腰!这样的弟兄,该赏不该赏?”
“该赏!”吼声更烈,亲卫营的将士们胸膛挺得笔直,有人手臂缠着渗血的布条,却把兵器握得更紧,脸上是未褪的硝烟与难掩的自豪。
“还有!”将军的目光转向自己身后的先遣营,“昨日先遣营伏击敌人任务完成的也很成功,没有让一个山匪突破山”
亲卫营千余将士同时单膝跪地,甲叶碰撞声整齐划一:“属下分内之事!”
阳光越升越高,照在每个人带霜的甲胄上,折射出金红的光。将军站在台中央,声音传遍校场的每个角落:“今日,本帅当众宣布:宋都头升副将,与本将同领全军!亲卫营,赏银千两,每人升一级!先遣营,赏锦缎百匹,记集体大功一次!”
三阵欢呼接连炸响,先是为我,再是为亲卫营,最后为先遣营。不同的队列里,却燃着同样炽热的火。我望着台下一张张黝黑的脸,望着那些带伤却依旧挺直的脊梁,忽然懂了将军昨日那句“烫手才好”——这功劳不是独属谁的,是攥在所有人手里的烙铁,焐热的,从来都是博野军拧成一股绳的热血。
将军的目光在沸腾的校场上逡巡一周,忽然抬手,三阵欢呼如被利刃斩断般戛然而止。他负手而立,晨光在他肩头镀上一层金芒,语气比先前更添了几分沉凝:“弟兄们,眼下的胜仗,只是开头。这周遭山岭盘桓的残余匪寇,如附骨之疽;各州府流离的壮士,尚在观望。博野军要站稳脚跟,不能只靠一时之勇。”
校场上鸦雀无声,连风拂过甲叶的轻响都清晰可闻。
将军忽然提高了声音,字字掷地有声:“从今日起,亲卫营、先遣营合并为博野前军,前军编十个营,郑凝瓒你们七名都头每人负责一个营,在作战在表现突出的原先遣营斥候队队正赵虎、二队队正张龙、五队队正马汉升任都头负责其余三营。原先遣营都头王朝升任参军和宋副将一起主持前军统筹工作。!!”
此言一出,队列中先是一阵微不可察的骚动,随即被将士们强压下去——亲卫营是护将的锐士,先遣营是破阵的尖刀,如今竟要合二为一?
所有视线再次聚焦在我身上,有惊讶,有期待,更有亲卫营与先遣营将士们骤然绷紧的神情。
将军上前一步,声震四野:“亲卫营护中军如磐石,先遣营破坚阵似利刃,如今合为前军,便是要你们既有磐石之稳,又有利刃之锐!”他转向连绵起伏的远山方向,“那山中残余匪寇,或凶悍,或狡黠,或有被逼落草的良民——宋将军,你带前军继续驻扎此处,一要剿除顽劣,二要招安可塑之才,让他们知道,跟着博野军,比占山为王更有出路!”
我抱拳应道:“末将领命!”
“不止于此。”将军的声音愈发洪亮,“各州府遭兵祸流离的丁壮,听闻博野军军纪严明、赏罚分明,必有愿投军者。前军除了镇住这一方水土,还要敞开营门,挑选精壮,扩充兵力!记住,招的是能扛枪、能守土、能护民的弟兄,不是混饭吃的懦夫!”
他扫视着合并队列的前军将士,目光如炬:“亲卫营的弟兄,莫要觉得屈了你们的职分——护住中军是守,开疆拓土、招贤纳士更是立大功!先遣营的弟兄,也莫要觉得添了束缚——利刃藏于鞘中,方能在该出鞘时斩断荆棘!你们合在一处,便是博野军的手足,是扎进这片土地的根!”
前军将士们脸上的疑虑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昂扬的斗志。亲卫营的沉稳与先遣营的锐气相融,在晨光中凝成一股更坚不可摧的气势。
将军最后朗声道:“给你们三月时间!三月后,本帅要看到前军兵强马壮,要看到这周遭匪患平息,要看到百姓敢对着博野军的旗帜笑!宋将军,有信心吗?”
我挺身高喝:“前军上下,必不辱命!”
回应我的,是前军将士整齐划一的呐喊,声浪撞在山壁上,激起层层回响,仿佛连沉睡的群山,都被这股热血蒸腾的决心唤醒了。
日头过了中天,校场上的喧嚣渐渐沉淀为一种肃穆的期待。将军翻身上马,山文甲在午后的光里泛着柔和却不容置疑的光泽,他勒转马头,最后望了一眼列阵整齐的前军。
“宋副将,这里便交给你了。”他声音不高,却穿透了风里的尘土,“粮草每月十五日准时给你押送过来,遇事可飞鸽传书,不必束手束脚。”
我再次抱拳:“请将军放心,前军定守好这片疆土。”
将军颔首,不再多言,马鞭轻扬,“驾”的一声,率先朝着博野镇的方向驰去。身后,主力大军如一条黑色的洪流,紧随其后缓缓开动——铁甲摩擦的钝响、马蹄踏地的闷响、旗帜在风中的猎猎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沉稳的气势,沿着山道蜿蜒而去。
主力大军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化作地平线上一道移动的黑线,终于消失在山道拐角。风掠过空旷的校场,卷起几缕烟尘,天地间忽然安静下来,只剩下前军将士的呼吸声,和远处山涧隐约的流水声。
我转身,看向面前的队伍——亲卫营的沉稳如山,先遣营的锐利如锋,此刻虽刚合编,却已在沉默中透出一股拧在一起的劲。
“弟兄们,”我扬声道,“将军走了,这里便是咱们的战场。巡营巡山、驻守防备、整肃军纪、扩充军队、训练新兵从现在开始,各司其职,莫要懈怠。”
“是!”回应声算不上震耳欲聋,却字字扎实,像钉子钉进地里。
远处,主力大军离去的方向已听不到任何声响,但那份沉甸甸的托付,却像山一样压在前军每个人的肩上,也像火一样,在每个人的心里烧得更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