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蓝星纪年2200年,中立国家玉兰,八倍大草原,天龙号着陆场。
湛蓝的天空下,广袤的绿色草原如同铺向天际的绒毯。地平线上,一座巨大的金属观望台拔地而起,其上人头攒动,声浪鼎沸。所有的目光、镜头、望远镜都聚焦在天幕中那个缓缓沉降的黑色巨影上。
人类首艘行星际载人飞船——“天龙号”,正进行着它历史性的着陆。
它的庞大超越了常理的认知,黝黑的舰体在阳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它的侧面有一个赏心悦目的Logo,堪称人类设计美学的巅峰——人类联合文明理事会,United Council for Human Civilization,简称国联或者UCCH。
舰体表面密布着无数姿态调节喷口,此刻正喷吐着幽蓝色的等离子焰流。这些焰流并非无序喷射,每一次喷吐都精确而协调,伴随着飞船自身极其缓慢却无比稳定的旋转与平移。每一次姿态修正,喷口的焰流便随之涨缩,如同巨兽在深渊中压抑着沉重的呼吸,进行着最后的计算,只为将自身那万吨之躯,分毫不差地“放置”在这颗孕育了它的星球表面。
“轰轰轰——!!!”
沉闷的、撕裂空气的轰鸣声,如同天神擂动的战鼓,碾过大地,震撼着每一个观望者的胸腔。等离子烈焰灼烧着大气,留下肉眼可见的扭曲轨迹,仿佛天空被无形的巨手撕开了一道道伤疤。这声音穿透数公里的距离,抵达观望台时,瞬间引爆了压抑已久的狂热。
“看!它下来了!”
“太壮观了!我们做到了!”
“稳住!一定要稳住啊!”
欢呼声、尖叫声、掌声汇成一片沸腾的海洋,几乎要淹没飞船引擎的咆哮。望远镜的目镜被无数焦灼的汗水模糊又擦亮;无数双眼睛竭力刺穿明亮的蓝天,锁定那越来越清晰的黑色巨物;巨大的电子荧幕上,高清画面忠实地转播着飞船的每一个细节;更多的人则低头,在小小的手机屏幕上追逐着现场的直播,分享着这历史性的激动。
随着高度的持续降低,飞船腹部沉稳地探出六只巨大的支撑脚架。这些金属巨足如同神话中泰坦的肢体,冰冷、坚固,承载着人类文明的重量与野心。
当第一只巨足底部,带着一种近乎凝固的沉稳,最终、平稳地触碰到下方那片坚实、承载着无数期盼的绿色大地时——
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按下了暂停键。
观望台上,海啸般的声浪骤然一滞。
紧接着,是更为狂暴的爆发!
“成功了——!!!”
“天龙号!天龙号!”
“人类万岁!”
欢呼与掌声的浪潮几乎掀翻了观望台的顶棚。绚烂的烟花适时地撕裂长空,将五彩斑斓的光雨洒向大地;鲜艳的庆祝飘带如瀑布般从高处倾泻而下,在狂热的氛围中飞舞。
中央最大的电子荧幕切换成模糊的特写:黝黑、布满复杂能量纹路和着陆焦痕的船体上,几个大型喷射口的幽蓝火焰正缓缓熄灭,如同巨兽疲惫地阖上了眼睑,宣告着漫长星际航行的终结。
一个仪表端庄、声音沉稳的男性新闻主播适时出现在屏幕右下角,口齿清晰地向全球播报:“各位观众,您现在看到的,是人类首艘行星际载人飞船‘天龙号’成功着陆的震撼画面!它由全球数十个国家、数百个顶尖科研机构与工业集团倾力打造,承载着人类探索深空、寻找新家园的宏伟梦想,此刻,它已安全返回苍蓝星母亲的怀抱!这是历史性的一刻,标志着……”
狂热的人群在最初的宣泄后,渐渐平息下来,带着满足与自豪,继续注视着荧幕。数架直升机低空掠过观望台上方,螺旋桨的轰鸣短暂地压过人群的喧嚣。其中既有新闻台的标志,也有涂着迷彩的军方观察机。
主荧幕再次切换,这次是预设在地面的近距离机位,试图捕捉飞船落地的细节和可能出现的舱门开启。其他较小的分屏则切换成无人机从不同角度拍摄的画面。然而,这近距离的直播画面只维持了短短几分钟。
荧幕突然闪烁,信号变得极其不稳定,画面扭曲、卡顿,最终变成一片雪花点。
播报员的声音依旧平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公式化:“各位观众,由于着陆区域出现强烈的、周期性的信号干扰,我们暂时无法获得飞船附近的最新画面。地面技术团队正在全力抢修中。现在,我们把信号切回天龙号任务地面总指挥中心,听听专家们对此次完美着陆的解读……”
荧幕上,出现了一间宽敞明亮的指挥大厅,一群西装革履的专家和官员围坐在巨大的弧形屏幕前。屏幕上显示着飞船着陆前的各项参数曲线图。他们开始就着陆精度、飞船状态、后续计划等展开“热烈”的讨论,语气轻松,充满溢美之词。
与荧幕上的从容自信截然相反,真正的“天龙号”任务地面总指挥基地深处,一间代号“磐石”的核心指挥室里,各种肤色的人表情凝重,气氛早已降至冰点。
空气好像能拧出水来。巨大的主屏幕上不再是参数图表,而是反复播放着一段只有几秒钟、却让所有人头皮发麻的监控画面:就在飞船着陆后大约三十秒,其底部靠近中心的位置,那厚重的、理论上能抵御小行星撞击的特种合金装甲,毫无征兆地裂开了一道笔直的缝隙!那缝隙在监控画面中迅速扩大、规整得如同用激光切割出来,最终形成一个散发着微弱蓝光的巨大方形出口!
没有舱门打开应有的机械动作声响(虽然监控无声),没有自动舷梯落下,更没有预想中凯旋宇航员的身影出现。
只有一股浓得化不开的、呈现出诡异纯白色的雾气,如同粘稠的液态水银,沉重地、无声地从那个方形缺口中倾泻而出!这股白雾一接触地面,并未像普通雾气那样上升扩散,反而紧贴着地表,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般,以惊人的速度向四周蔓延、吞噬着绿色的草地!
画面到此中断,信号彻底消失。时间戳停留在着陆后1分07秒。
“磐石”指挥室旁边一个不起眼的小房间,门上贴着“应急评估组”的标签。这里的气氛比主控室更加压抑。投影仪将那段诡异的裂缝和白雾画面,以慢动作、局部放大、热成像模式等各种角度反复播放。房间里烟雾缭绕,烟灰缸早已堆满。
除了几名原定的应急小组成员,还多了好几位面色铁青、肩章显示极高等级的“生面孔”。他们的出现本身,就宣告了事态的严重性远超预案。
“看看!都他妈给我睁大眼睛看清楚!”一个头发花白、穿着工程师制服的殷墟国老者猛地拍在桌子上,指着投影上那道规整得可怕的裂缝,声音嘶哑,“这就是你们材料实验室吹嘘了几年的‘深耦合振金’?冗余设计?抗冲击性?放屁!落地冲击能把船底撕开一个方洞?!”
“冷静点,王先生!”旁边一个穿着航天部制服的中年白人试图安抚,但自己额头的冷汗也暴露了内心的恐慌,“现在不是追责的时候!裂缝怎么来的?是设计缺陷?制造瑕疵?还是……着陆时撞到了我们没探测到的异常物体?”
“不可能有异常物体!”负责着陆场安全监控的军官立刻反驳,“着陆前24小时,方圆五百公里完成地毯式扫描,连块大点的石头都清干净了!着陆轨迹完美,所有传感器数据……等等,传感器数据呢?!着陆瞬间船体关键部位的压力、温度、应变数据传回来了吗?!”
“没有!着陆成功后不到五秒,所有来自天龙号的高带宽数据流全部中断!只有最低限度的状态心跳信号,显示它‘还在那儿’!”负责通讯的亘河国工程师声音带着绝望,“我们尝试了所有备用频道,全部被屏蔽!那干扰……不像是自然的!”
“航天部的接应小组呢?!”一位将军模样的人厉声问道,他的肩膀上有与天龙号同样的装饰的标志——国联(UCCH),“按计划,他们应该在三分钟前就出发了!让他们立刻前往现场!我要看到第一手画面!全程直播!我要知道那该死的白雾到底是什么!”
“接应1组已经出发7分钟了,将军。”联络官立刻报告,“但……他们的车载高清直播信号在进入飞船十公里范围后就受到强烈干扰,时断时续,五分钟前……也彻底中断了。我们只能接收到基本的卫星定位和车辆状态码,显示……还在移动。”
“废物!”将军低声咒骂,焦躁地在狭小的房间里踱步,“让2组、3组待命!同时,通知‘鸦’小队(特殊灾害处置部队)做好一级响应准备!妈的,这鬼白雾……”他的目光死死盯着投影上那无声蔓延的白色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