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的荧光棒,成了这急速冻结的金属囚笼里唯一的光源,也是唯一一点微弱、扭曲的“暖色”。它的光线被车厢内壁上疯狂蔓延的惨白冰霜不断反射、吸收,使得整个空间弥漫在一片诡异、不祥的红晕之中。
皮可以的牙齿打颤声成了死寂中最清晰的背景音,咯咯咯咯……像一台即将散架的机器。他双手环抱,身体缩成一团,徒劳地试图保存一点热量,但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穿透衣物,直刺骨髓。每一次颤抖都牵动着僵硬酸痛的肌肉。“冷……太他妈的冷了……老赵……想想办法……”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哭腔和濒临崩溃的嘶哑。
老赵顾不上回应,他正疯狂地、一遍又一遍地尝试发动引擎。钥匙拧到底,启动电机发出几声有气无力的“咳咳”声,如同垂死之人的最后喘息,随即彻底沉寂。仪表盘一片漆黑,只有那根猩红的荧光棒映出他脸上扭曲的绝望。他猛捶了一下方向盘,金属的冰冷触感反而加剧了手上的刺痛。“该死!全完了!电瓶彻底冻死了!备用电源也……”他摸索着试图找到车辆配备的紧急化石燃料发电机启动钮,但手指冻得不听使唤,动作笨拙而无效。
鱼寄的思维在极寒和缺氧的双重侵袭下,反而呈现出一种怪异的、缓慢的清晰。他放弃了无谓的挣扎,紧握着那根冰冷的荧光棒,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死死盯着被冰霜覆盖的车窗。外面那堵浑浊的白色“冰墙”仿佛还在无声地增高、增厚。这不是自然现象!绝对不是!他想起了指挥中心反复播放的那段画面——从飞船底部方形缺口涌出的、贴着地面蔓延的纯白寒雾!
“雾……是那雾……”鱼寄从冻僵的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摩擦的嘶声,“船底的……白雾……不是雨……”
皮可以和老赵闻言,身体猛地一僵,脸上瞬间褪尽最后一丝血色。他们也想起来了!出发前在基地看到的那个诡异片段!那无声倾泻的、粘稠如液体的死亡之白!
“是那鬼东西?!”皮可以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它……到我们这儿来了?”这个认知比单纯的机械故障更令人绝望。他们面对的不是意外,而是一种未知的、致命的、如同活物般的恐怖力量!
“通讯……再试试通讯!”老赵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扑向车载通讯控制台。屏幕一片漆黑,毫无反应。他发疯似的拍打着控制面板,又抓起内部通话器,对着话筒嘶吼:“基地!基地!磐石!听到请回答!这里是接应1组!我们遭遇极端低温!车辆被不明物质包裹!请求支援!请求……”嘶吼变成了剧烈的咳嗽,冰冷的空气如同砂纸摩擦着他灼痛的喉咙。
回应他的,只有通讯器里传出的、微弱而恒定的电流沙沙声——那是设备内部残余电流在绝对低温下即将消亡的哀鸣。
鱼寄艰难地抬起仿佛灌了铅的手臂,指向车顶一个不起眼的网状开口:“空气……循环……”他想说,车内的空气正在被迅速替换成外面那种致命的极寒气体。老赵立刻明白了,他挣扎着想去关闭车内的强制通风口(虽然空调已坏,但基础通风可能还在运作),但手指刚碰到冰冷的金属格栅,就被牢牢粘住!
“啊!”老赵痛呼一声,猛地一扯,一小块皮肤被硬生生撕了下来,瞬间渗出的血珠在低温下凝成了暗红色的冰粒。通风口格栅上覆盖着一层肉眼可见的、晶莹的薄冰。寒气正源源不断地从这里涌入!
绝望如同车外的冰霜,迅速冻结了三人的心。
“不能……坐以待毙!”皮可以的求生欲在极致的恐惧中爆发出一丝狠劲。他哆嗦着解开安全带,身体因为僵硬而动作变形,几乎是从座椅上滚落下来,重重摔在冰冷刺骨的车厢地板上。他顾不上疼痛,手脚并用地爬向后备箱的位置。“工具箱……破窗锤……砸窗……出去!”
这个提议极其危险,但在这急速冻结的绝境中,似乎成了唯一渺茫的希望。出去,暴露在那未知的白雾和极寒中,可能瞬间冻毙;留在车里,也只是等待被缓慢冻成冰雕。
鱼寄和老赵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绝。留下是必死,出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老赵也挣扎着解开安全带,想帮忙。
皮可以凭借着猩红的光,摸索到了后备箱与车厢之间的隔板锁扣。他的手指冻得麻木,几乎感觉不到锁扣的存在,只能凭着记忆和蛮力去抠。终于,“咔哒”一声轻响,隔板被他用力拉开。
一股比车厢内更加凛冽的寒气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从后备箱涌了进来!皮可以忍不住打了个剧烈的寒颤,动作停滞了一瞬。他咬着牙,探身进去摸索。
就在这时——
咔嚓!咯吱吱——
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被巨大力量扭曲撕裂的声音,突然从车底和车体两侧传来!整辆接应车猛地向下一沉,紧接着是剧烈的倾斜!
“啊——!”刚站起一半的老赵失去平衡,重重撞在车门上。鱼寄也被惯性甩离座位。皮可以半个身子还在后备箱里,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魂飞魄散!
车辆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挤压!坚固的车体框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车窗玻璃上本就华丽的冰霜花纹,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覆盖在外面的浑浊白色“冰墙”,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厚、硬化,并且施加着恐怖的压力!
“它在压扁我们!”鱼寄嘶吼着,声音因为恐惧和寒冷而变形。他挣扎着抓住座椅扶手,试图稳住身体。猩红的荧光棒滚落在地,光线在剧烈晃动的车厢里明灭不定,映照出三人扭曲惊恐的面容和周围疯狂蔓延的冰霜地狱。
皮可以连滚带爬地从后备箱缩回来,手里紧紧抓着一个沉重的多功能破窗锤。他背靠着座椅,大口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出浓烈的白雾。“砸……砸哪边?”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巨大的恐惧和身体的僵硬让他几乎握不住锤柄。
“侧面!后窗!”老赵吼道,他也摸到了自己座位下的灭火器,准备殊死一搏。
鱼寄的目光扫过布满裂痕的车窗,又看向车顶那个不断涌入致命寒气的通风口。一个更可怕的念头闪过:砸开车窗,外面那粘稠、极寒的白雾会不会瞬间涌入,将他们彻底淹没、冻结?
就在皮可以鼓起全身力气,举起破窗锤,瞄准侧窗一角,准备狠狠砸下时——
嗡……滋啦啦……
一阵微弱但清晰的电子噪音突然在死寂的车厢内响起!紧接着,鱼寄座位旁那个原本漆黑的小型状态显示屏,竟然闪烁了几下,亮起了一片混乱的雪花点和扭曲的色块!几秒钟后,一个极其模糊、断断续续、仿佛来自深渊的画面勉强呈现出来!
是车内某个隐藏摄像头捕捉到的外界景象!
画面晃动得厉害,充斥着大量的噪点。但勉强可以辨认出,接应车似乎陷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缓慢蠕动的纯白浓雾之中!雾气浓得化不开,车灯的光柱(如果还亮着的话)完全被吞噬。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浓雾深处,隐约可见一些……东西。
那似乎是某种半透明的、由冰晶凝结而成的……“结构”?它们像巨大的、扭曲的肋骨,又像冻结的波浪,在浓雾中若隐若现,缓慢地生长、蔓延,无声地包裹、挤压着车辆!其中一条粗大的“冰肋”,正紧紧地箍在车体的中段——正是刚才发出恐怖挤压声的位置!
“那……那是什么鬼东西?!”皮可以举着锤子,僵在原地,惊恐地看着屏幕上那超现实的恐怖景象,大脑一片空白。这绝非自然形成的冰!
鱼寄的心沉到了谷底。这白雾不仅能带来绝对低温,还能主动凝结、塑形,如同有生命的寒冰之触!砸窗出去?面对这种怪物?
“别砸!”鱼寄用尽力气嘶喊,“外面……全是那东西!出去……死得更快!”他的声音因为极寒和恐惧而尖锐变形。
皮可以的手一松,沉重的破窗锤“哐当”一声掉在冰冷的地板上。他瘫软下去,眼神涣散,彻底崩溃了:“完了……全完了……我们……都会死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