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睁眼时,博黎世先闻到了木头的味道。
那是一种干燥的、带着阳光气息的木头香,不像海水那样咸涩,也不像游轮上的金属味那样冰冷。
他动了动眼珠,视线慢慢聚焦,头顶是陌生的天花板,木板的纹路歪歪扭扭,绝不是医院那种光滑的白墙。
“我得救了?”他心里冒出这个念头,想坐起来,后脑勺却像被重锤砸过,一阵剧烈的疼痛传来,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又跌回床上。床垫是硬的,铺着粗布床单,带着同样的木头和阳光的味道。
这是间极小的木屋,大概只有几平米。屋里只有一张床和一张圆桌,连把椅子都没有,显得有些空旷。
阳光从木板的缝隙里钻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一地的金粉。
“我明明掉海里了……”他捂着后脑勺,指腹摸到结痂的伤口,硬硬的,有点痒。“这到底是哪?”
脑子像生了锈的齿轮,思考很不顺畅。他努力回想之前发生的事,游轮失事,蓝青消失在海里,冰冷的海水……那些画面像碎片一样在脑海里闪过,让他心里一阵刺痛,可再往前的记忆呢,好像被吞掉了。
博黎世挣扎着想要打量四周,刚抬起头,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女生走了进来,手里卷着绷带。她穿着一条白色的裙子,裙摆扫过地板,发出轻微的摩擦声。长发垂在肩头,眉眼清秀得像水墨画,皮肤白皙,嘴唇微红。
四目相对的瞬间,博黎世僵住了——他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光溜溜的。
“啊——!”女生的尖叫刺破了安静的木屋,她猛地捂住脸,手里的绷带“啪”地掉在地上,转身就想往外跑。
“对不起!我不知道为什么没穿衣服!”博黎世手忙脚乱地扑回床上,扯过被子裹住自己,因为动作太急,腰撞到床沿也顾不上疼,只是一个劲地道歉,“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不停地鞠躬,话一出口却觉得奇怪——这语气,这措辞,好像不是从自己口中说出来的,倒像是,另一个人的声音。
等他硬着头皮抬头时,门口已经没人了,只有那卷绷带躺在桌边,像条被丢弃的白蛇,孤零零的。
“呼......”博黎世抹了把冷汗,后背的被子都被汗湿透了。他心跳得飞快,自己刚刚,没冒犯到她吧?
没过多久,门又开了。
还是那个女生,怀里抱着叠衣服。她低着头,长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声音细若蚊吟:“刚刚......没吓着你吧?”
“没、没有。”博黎世连忙摇头,感觉自己的脸颊有点发烫。
女生这才抬起头,脸上泛着点红晕,像熟透的苹果。“我拿了兄长的衣服,干净的,你先穿上。”
她把衣服递过来,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像被烫到似的迅速缩了回去,声音更小了:“我在门口等你,换好喊我,给你包扎伤口。”
门被轻轻带上,留了道缝,能看到外面一点点绿色的植物。
博黎世看着那叠衣服——一件粗布衬衫,一条深色长裤,样式很古怪,不是他平时穿的款式,但却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暖暖的。他胡乱套上,虽然大了些,但比光身子强。
“可以进来了。”他整理了一下衣服,对着门口喊道。
女生应声走进来,拿起绷带坐在床边的小板凳上。她的动作很轻,拿起他的胳膊时,指尖碰到他胳膊上的伤口,博黎世忍不住缩了一下。那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被碰到时更是一阵尖锐的疼。
“痛吗?”她的声音软乎乎的,像棉花糖一样,带着关切。
“没事。”他摇摇头,心跳却莫名快了半拍,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她的睫毛很长,像两把小扇子,随着眨眼的动作轻轻颤动。
女生的动作很轻,绷带缠得松紧刚好,既不会太松容易掉,也不会太紧影响血液循环。博黎世盯着她认真的样子,“她好像和以往见过的女生不太一样......”
“不对......”他赶紧掐了自己一把,把这个奇怪的念头赶走。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在哪,蓝青怎么样了。
一刻钟后,绷带在胳膊上打了个漂亮的结,像只翩飞的蝴蝶。
“好啦!”女生拍拍手,歪着头看他,眼睛弯成了月牙,“这样就好多了,不会感染了。”
博黎世刚要开口问问题,就被她打断:“先告诉我,你叫什么?”
“我叫......”
话到嘴边突然卡住了。博黎世张了张嘴,脑子里像有团雾,那个熟悉的名字怎么也抓不住。他明明知道自己的名字,可就是说不出来,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
女生眨着眼睛等他回答,睫毛上还沾着点从窗外透进来的阳光,像镀了层金边。
“洛希特。”
一个陌生的名字突然蹦出来,带着点拗口的音节。他自己都愣了,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出这个名字,但心里却又莫名笃定:“洛希特・利沃奥斐。”
“洛希特?”女生笑了,眼睛弯成月牙,“我是贝瑟莉丝・伊索尔德。”
她伸出手,掌心温温的:“多多指教。”
“多多指教。”洛希特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软,带着点凉意。他突然想起什么,连忙问道:“我是不是从海里被捞上来的?”
“不是哦。”贝瑟莉丝收回手,指尖在绷带结上绕了绕,像是有点不好意思,“我和兄长在贝克河边发现你的,你趴在石滩上,脑袋流了好多血,吓了我们一跳。”
贝克河?
洛希特皱起眉,他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这里是......”
“索斯菲特镇呀。”贝瑟莉丝歪着头,一脸好奇地看着他,“你不是本地人吗?怪不得口音好奇怪。”
口音?
洛希特这才发现,自己说的话、听的声,全是陌生的调子,可偏偏听得懂、说得顺。这太奇怪了,就像天生就会一样。
他掀开被子下床,走到门口推开一条缝。
外面是一个小小的院子,有几间歪歪扭扭的木屋,屋顶铺着深色的草。远处有几个人走过,穿着和他身上类似的粗布长袍,腰间还挂着把弯刀,看起来很有气势。
“穿越了?真是俗套啊。”
这个念头冒出来时,洛希特反而松了口气。
虽然很离奇,但这似乎是唯一能解释眼前一切的理由。他摸了摸胳膊上的绷带,阳光透过门缝落在手背上,暖融融的。
“既来之,则安之。”他对自己说。
从今天起,他就是洛希特·利沃奥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