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清晨,屋内已经传来市区的喧嚣,阳光却还被窗帘挡在外头,
我夹着被子在床上辗转反侧,电话闹铃不断在耳边回响,我听见了不可能出现的声音,
手机为什么会响起闹铃声?
我感觉极度的不真实,甚至一度怀疑自己在幻听,因为我从来不在周六早起,即使肚子已经饿得哀嚎,也无法让我放弃回笼觉,
所有的客服都已经被我拉黑,即使是物业也得等我起床,没人会在周六上午给我打电话,
但是手机依旧在震动,并且没有停下的趋势,我不得不被对方的毅力所折服,接电话就要献上父母的问候,
结果对面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死猪!怎么还不起床!”
电话那头是咆哮的程书瑶,我匆忙地从床上坐起来,
睁开眼一看发现真的是程姐。
她今早给我发了几十条消息,我通通都没有回复,导致她拿电话不断轰炸我,搞得我像放她鸽子似的,事实上这不是我的错,
昨晚我跟她说了自己要睡懒觉,而程姐却不讲她要去补课的事情,
所以当她六点钟离开家,独自在早点店吃煎包时,程姐感觉自己内心不平衡了。
我一边找衣服一边听程姐的电话,询问她为啥宁愿到路边吃早点也不想在家里吃早饭。
程姐告诉我,社会上的事情小孩子少打听。
讲道理,虽然我跟程姐同年出生,但是她比我整整晚生一个月,所以按严格的说,程姐才是小孩子,但她偏要当姐姐,我实在是没办法。
程姐喜欢以长辈自居,她竟指责我的作息不健康,
每到周六前夜,我会玩上一整个通宵的电脑,顺便再点个烧烤,配着冰箱里的可口可乐,找一部电影看完了才睡觉,
她说长时间盯着屏幕会引起视网膜脱落,晚上吃宵夜很可能得胃炎,喝汽水会导致亚健康,熬夜也对心脏有危害,
程姐恐吓我早晚有一天会猝死,
我告诉她个人生活不应该被好坏定义。
周末的程姐基本上都泡在补习班里,没有人逼着她给自己找小课上,只是程姐觉得这样做很正确,且为她额外的努力而满足。
但为什么她觉得上补习班是努力的表现?
我想这跟我们的班主任有关系。
班主任经常在班里推荐大家找个小课上,当然她不会直抒胸臆的讲出来,而是用一些旁敲侧击的暗示,
比如考试后班主任会说,成绩差的同学课下应该多努力一点,
你听完会说,知道了老师,我决定再加把劲,找几套模拟试卷练一练,提升自己的题目分析能力,下次争取不考倒数,
而班主任则会告诉你没有掌握正确的学习方法,
她一定带着微笑,拍拍你的肩膀说,
有些时候光刷题是没有的,别的同学平时也爱做题,为什么成绩总是不理想?因为闭门造车是一种无效努力,他们没有掌握正确的方法,
如果你像我一样,是清纯天真的高中生,你肯定会有以下两个疑问,
什么是正确方法?怎么样才能有效努力?
而这时候她又不给你答案了。
你可能会四处打听,寻找哪里可以教正确方法,最后在优等生之间的闲聊中听到,学校附近的一栋写字楼里,有个补习班专门讲重点知识和考试押题,
里面的老师讲课都很有水平,几节课就能让成绩突飞猛进,
程姐甚至还能给你那个补习班的宣传单。
我知道,因为我也被忽悠去听了几节课,班里的同学基本都听过那边的公开课,
你可以在补习班里学到考试重点,听老师讲学校下周的课程计划,一对一解决作业中的疑难杂症,甚至连平时没抄的笔记也能补上,
学校里的事情没什么是老师不知道的,你想请假打给补习班的办公室就行了,
因为接电话的人就是班主任。
别人上补习班是为了提高成绩,这个理由在程姐那里只算得上一半。
程姐报补习班还有一个原因是她母亲,
她们两人不能同处一个屋檐下,就像相同的磁极一靠近便会产生排斥反应,
每次我问她有没有跟阿姨吵架,程姐都会故作冷静地矢口否认,然后等我安慰她别生气了,再把阿姨所有的不好倾诉给我。
我知道阿姨其实是个苦命人,
程姐生活在一个重组家庭里,母亲生她不久父亲就消失了,
年轻的阿姨并没有经济来源,只能去少年宫教几节素描课过活,直到她把一个带着女儿的男人领回家后,程姐的饭桌上才开始出现荤菜,
阿姨对程姐说,男人跟她是高中同学,现在是一个做生意的商户,带着的女儿比自己大,以后要叫姐姐,
小程书瑶点点头,她们就这样愉快地组成了一家四口。
如果要我一句话概括程姐跟阿姨起冲突的原因,我想应该先打上一个书名号,
就叫《叛逆期与更年期》。
她们只要一碰面,就互相看对方不顺眼,有机会便要打压一下彼此,
叔叔周末回家,喜欢坐在客厅里喝茶,程姐喜欢给他捏肩膀,阿姨看见了就讽刺道,
“年纪轻轻就会讨好男人,长大以后还不得成精了。”
程姐也不惯着阿姨,给她一个白眼就说,
“大了也还好,不像某些人,早都变老了。”
据我所知阿姨是很年轻的,怀程姐的时候还不到二十,平时也比较注重护肤保养,是家长会上的颜值担当,所以她说程姐是丑八怪,我是能够理解的,
但是骂程姐只配跟丑八怪谈恋爱,我内心里就觉得阿姨比较过分了。
程姐说阿姨总是喜欢拿姐姐打压她。
其实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姐姐确实比她要优秀一点点。
但我感觉也不算太优秀,主要是得益于她家庭条件的优渥,姐姐去日本上过国中,回来在省重点里读理科,她人会唱歌弹钢琴,脸长得漂亮成绩也不赖,
关键的是姐姐比较有见识,言语谈吐要成熟许多,跟程书瑶属于是两个维度的人,
她家里人见到姐姐就夸她好,也难怪程姐会觉得那人优秀。
补习班的课程结束后,我跟程姐的通话才挂断了,
但我没有得到片刻喘息,程姐胁迫我到图书馆找她看书,我内心大概有一万个不情愿,
因为我以为她是要来辅导功课的,我不想强迫自己在周六学习,但对她的喜欢让我一次次地给自己破例,我知道这样做不能长久,却总是找借口搪塞过去,
吹着迎面的冷风,我开始对自己的懦弱而愤怒。
程书瑶让我陪她看侦探小说,
这是她为数不多的娱乐方式,而我却难以像她一样享受其中,
我们靠着书架坐在地上,周围都是过来看书的人,他们有大人带着小孩的,在旁边念有贴画图书的,边哭边闹要上厕所的,我望着天花板的吊顶,感觉到一种极度的无聊,
为什么我不去网吧上机?为什么我呆在这鬼地方?
没人逼着我留下来,我纯粹是给自己找罪受,因为程姐需要我陪她?这不过是我找的借口,我忍受煎熬只为抓住某个机会,
想在公共场合当着所有人面强吻程姐一口,
这才是我真实的理由。
我不是临时起意,而是蓄谋已久,从程姐胁迫我看书时就开始筹划了,
只有得到她的身体才能够让我感觉值得,
这也是我甘愿付出的理由。
程姐清楚我的预谋,但是她假装不知道,我紧挨着她的肩膀,问程姐想不想刺激一把,她片刻都没有思考,就用力把我推开到一旁,
然后我又凑过去,这次程姐直接踹了我一脚,我拍着衣服上的鞋印,看见她故意使坏的偷笑,怒火中烧的我彻底爆发了。
我们在公共场合当着所有人的面扭打成一团,
围观的人喊我不要欺负女同志,
我都懒得展示自己胳膊上那一排血淋淋的牙印,
程书瑶打我的时候一声不吭,我当时还以为她是真疼,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造成的伤害更高一些,
最后是工作人员把我们分开,我说咬人的是我女朋友,他们就把我和程书瑶赶走了,
我们走到楼梯口的时候,程书瑶说了一声对不起。
安全通道里,我替程姐梳理着她的头发,
我不知道自己刚才拽下程姐多少头发,只是一声不吭的抚摸着那些发丝,就像她用手指戳着我胳膊上的牙印一样,
或许这个时候我们心里都后悔了,
她说自己不疼,我也表示没事,
谁也没有把刚才动手的理由告诉对方,
我们只是一直抱在一起,听着心脏跳动的声音等了很久,最后还是我把程姐缓缓推开,我知道自己必须这么做,
因为我再不把她推开,脖子上就要种满草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