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话

作者:那天我哭了很久 更新时间:2025/9/28 20:45:27 字数:3304

晚自习前的教室空得像块被啃光的西瓜皮。

只剩后排几个假学霸还在坚守。我正对着一道数学题思考宇宙的尽头是不是及格线,就听见声吱呀的动静,转头望去,教室门被人轻轻推开一条缝。

程书瑶,程姐,像个煲了鸡汤的间谍,先探进半个脑袋,视线像探照灯一样扫了一圈,锁定我之后,才轻手轻脚地溜进来,快步走到我课桌旁边。

她那样子,完全没了平时优等生的从容,倒像只被野猫追到墙角的小仓鼠。

“喂,”她声音压得比蚊子哼还低,“有件事,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我心里咯噔一下。通常这种开场白,后面跟着的不是炸弹就是核弹。我强装镇定,端起水杯慢悠悠喝了一口,摆出城府极深的样子,临危不乱地说:“讲。”

她人凑近了点,几乎贴着我耳朵:“就之前重点班的那个人,他可能喜欢上我了。”

“谁?”我有点没听清。

程姐眼神一闪,看着我咬着牙说,

“我说!理科学霸喜欢我啊!”

? ? ?

“噗——咳!咳咳!”我一口水差点全喷她脸上。我捶着胸口,眼珠子瞪得溜圆,“怎么可能?你错觉吧!”

“绝对不是错觉!”她一口咬定,眼神那叫一个笃定。

“不是,程书瑶同志,你晚饭是吃了云南见手青吗?出现幻觉了?这怎么可能呢!”

我惊讶地几乎坐起来。

程姐见我完全不信,立刻蹙起细长的眉毛,脸颊因为激动泛起点红晕,碍于教室里还有别人,只能继续用气音说话,但每个字都斩钉截铁,“怎么不可能!我说是那就是!”

她声音克制不住,我让她先坐下,不要引人注目。

我指了指旁边的空座位,她一个箭步就走过来,

我下意识地把椅子往后挪了半尺,试图拉开一点心理安全距离,

程姐比我想得还要着急,她急得都不情愿坐下,坐下后身体不由自主地朝我这边倾斜,似乎是想要获得我的认同。

我看见她的眼神,里面充满了慌张,还包含着其他的复杂情绪。

“隐蔽点说。你凭什么这么确定?总得有点具体表现吧?不能光靠‘直觉’定罪啊,法官大人。”

我靠着椅子,隔着半张桌子看她。

程姐整个人对着我,上半身是弯弓着朝我倾斜的,恨不得钻进我怀里。

“喂,靠近一点嘛,”她声音压得很低几乎听不清楚,但唯独能让我听见,还带着点做贼心虚的颤抖,

我问她凭什么这么确定,她甩给我三个字:“第六感。”

我呸!我还不知道她?我让她来点实际的。

她说是因为学霸看她的眼神不一样。我努力想象理科学霸那双除了公式空无一物的眼睛能放出什么电,没想明白。于是我凑近点,用我几乎梁朝伟级别的深邃眼神看着她,问她:“是不是这种?”

回应我的是清脆的一巴掌,和一句压着怒火的“滚”。

程姐压低声音怒斥着我,那脸颊更红了,我想这绝对是气的。

我揉着脸,让她说人话。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强压着把我就地正法的冲动,开始列举理科学霸的“罪证”:

“他最近讲题的时候,老是额外问我‘听懂了吗?’‘需不需要再讲一遍?’——以前他讲完就走,屁都不多放一个!还有,他居然跑来纠正我念英语单词的发音,说我‘Chinglish’味道太重!前天我在小卖部门口吃薯片,他路过,居然皱着眉头说‘垃圾食品,少吃点’!昨天更离谱,跟我说什么‘快走有益身心健康’,建议我跟他一样!”

我听着心里很不爽,学霸这家伙,对别人惜字如金,恨不得在脑门上贴“别烦我,刷题中”,对我家程书瑶倒是关怀备至啊?还管起饮食健康和运动习惯了?

虽然心里很不爽,但我对程姐去重点班求学更不爽,我故意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说:“这不很正常?学霸就爱教导别人。”

“学霸嘛,都这德行,好为人师。他就是忍不住发挥一下‘传道授业解惑’的神圣使命感。你别想太多了,人家可能只是职业病犯了。”

程姐立刻不高兴了,眉毛拧起来。

“正常?”她的音调忍不住提高了一度,又迅速压下,但眉头彻底拧成了死结,嘴唇也抿得发白,“你觉得这正常?他为什么不去‘指点’别人,偏偏来‘指点’我?”

“可能……可能他觉得你是个可造之材?”我还在强行解释,试图把这事往“纯粹的学术交流”上引,尽管我自己都不太信,“毕竟你成绩也好,属于他能平等对话、值得挽救一下的那一拨?”

我刚说完没片刻,便听见三个沉重地汉字落在耳朵里,

她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念出我的名字,身体因为气愤微微前倾,眼睛死死盯着我,仿佛要看穿我的灵魂,“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我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我不是不相信你……”

“那你是不是个男人?”她直接打断我,眼神像刀子,“你女朋友被人盯上了,你就这反应?”

程姐眼眶似乎有点微微发红,不是要哭的那种,而是气急了血往上涌。那双平时看起来很沉静聪慧的眼睛,此刻烧着两簇冰冷的小火苗,里面有失望,有不解,更多的是对我这种“置身事外”态度的愤怒。

“我不是不相信你,”我试图解释,但语气因为内心的翻江倒海而显得有点生硬,“学霸的脑回路可能没那么复杂,人家说不定是出于对知识的虔诚……”

“我太敏感?”她打断我,眼神里的火苗“腾”地一下窜高了,带着一种被彻底轻视的羞辱感,“那你又算什么?胆小鬼!”

胆小鬼就胆小鬼。随你怎么说。我能反弹。

“胆小鬼!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以前你对我都是有求必应的,现在跟我一句都不说,过了一个月你就腻了是吧。”

我腻了?是不是你先说的,在学校里不要讲话,一切以学习为主,哪里我做得有问题?女人!你还想我怎样!

“你说这一个月你为我做过什么?什么都没有!你从来都没有付出过,哪怕是一点点,都没有!”

没有?

一点点都没有?

那每天我晚上电动车送的是谁?鬼吗?

我没有付出吗?那每天早晨买的肉包子是给谁的?空气吗?

程书瑶说我一点都没有付出,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愤怒,这句话好像直接戳到我肺管子了。我心里那股邪火“噌”地就上来了。

我语气里带着讽刺地说:

“不是你说的在学校要保持距离吗?不是你说不能影响学习吗?我乖乖听话,现在倒怪我不够体贴了?”

我告诉自己要冷静,男人的大度气节逼着我忍耐,但内心还是忍不住犯嘀咕,究竟是什么样的脑回路,能让她说出这种话来,

“我不是男人?”我往前逼了一步,“不是你定的规矩吗?现在想起来我是你男朋友了?你还想让我怎样?”

程姐她被我吼得一怔,眼圈有点红,但更多的是愤怒:“我想让你替我解决!让他别来烦我!让我能安心学习!这很难吗?”

又是安心学习!合着我就是个工具人,需要时拿来挡枪,不需要时一脚踢开?

“我不管!”我也豁出去了,“这是你自己的事!”

我看见她放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微微颤抖着。

程姐看着我,眼神里的火熄灭了,变成了一种极其陌生的、带着冰碴子的失望和彻底的愤怒。

我很心痛,但愤怒比心痛更甚,“一切以学业为重”,她心里永远只有这个最高指示!她需要的时候我是隐形人,是需要保持距离的同学,不需要的时候又突然要我履行男朋友的义务了。

我是不可能再为她委屈自己了,我已经彻底看透了,我发誓今后不再为她做任何事。

程姐死死瞪着我,胸口起伏,一句话也不讲,我恨她为什么还不走。

“这是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去跟他说清楚!你不是最遵守规矩,最怕惹麻烦,最想安心学习吗?那就按你的规矩来!别扯上我!”

我说完,猛地转过身,用后背对着她,用行动划清最决绝的界限。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得我耳膜嗡嗡作响。

身后是死一般的寂静,静得能听到窗外树叶摩擦的声音。几秒钟后,我听到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的、极其刺耳的“吱嘎——”声。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忍不住回头。

我看见程姐站起来,她最后什么也没说, 也没再看我一眼,甚至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扫过来,转身离开,脚步又快又重,带着一股要将地板踩穿的决绝意味。

“砰!”

门被用尽全力摔上,发出的巨响如同惊雷炸裂在空旷的教室里,震得窗户玻璃都跟着痛苦地嗡嗡颤抖。

那声巨响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我心上,也彻底砸碎了教室里最后一点虚假的平静。后排那几个同学被惊得齐刷刷抬头,惊愕地看向那扇还在震颤的门,又偷偷用复杂的眼神瞄向我这个噪音源。

我独自僵在原地,像个被施了定身术的哥布林,浑身冰冷。刚才还充满我们激烈争吵的、带着她气息和怒火的空间,瞬间被一种令人窒息的、完完全全的、冰冷的寂静吞没。

我呆呆地看着那扇紧闭的、仿佛还在嗡鸣的门,它像一道突然降下的冰冷铁幕,把她,连同她带来的所有慌乱、愤怒和最终极的失望,彻底关在了外面,也把我关在了这片突如其来的、巨大的寂静里。

我目光还停留在教室后面的门框上。我突然感觉自己跟那道门的距离很远很远。

远到,好像整个喧闹的世界都被那扇门隔绝了,只剩下我和这嗡嗡回响的寂静,一起被钉在这该死的、冰冷的门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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