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的办公室，总是弥漫着一股廉价香水和护理产品混合的味道。我的右耳廓此刻火辣辣地疼，估计已经红得发亮。
“老师！老师！轻点！我发誓！我对天发誓！”我歪着脑袋，龇牙咧嘴地求饶，“我真不是流氓！那都是……都是学习给逼的！”
班主任的手指又加了半分力，她今天带着镶花的美甲，掐人的力道又增进了不少：“学习？学习能让你对女同学耍流氓？你编，接着编！”
“是真的！”我赶紧解释，语速快得像报菜名，“是程书瑶同学！她看我成绩太差，于心不忍，就用了一种……比较极端的方法激励我！
对，就是激励！假装是我女朋友，给我点压力，好让我知耻后勇，努力备考！
那天的行为纯粹是剧情需要，是为了击退外来干扰因素！我保证！尤其是您面前这个不成器的，统考绝对一门不挂！特别是物理，我拼了命也给您考及格喽！”
班主任将信将疑地松开手，但目光依旧锐利：“哼！最好如你所说。我告诉你，脑子里别整天想些有的没的！这个年纪，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心里要有点数！”
我揉着耳朵，悻悻地点头，生怕她的魔爪再次伸向我。
“先把你那烂泥扶不上墙的成绩搞上去！否则，别说谈恋爱，以后你跟她连朋友都没得做！”
班主任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她最后把朋友两个字咬得特别重，像是在暗示我什么。
从办公室出来，我揉着滚烫的耳朵，班主任最后那句话在耳边嗡嗡作响：“否则朋友都没得做……”
这话像根细小的鱼刺，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我担心的倒不是成绩的问题，也不是跟程姐做男女朋友的事，而是一种更具体、更迫近的恐惧。
我在想，如果离开了学校，自己还能去哪里。
我害怕的是以后的事情，是迈入社会后无处立足，开始面对现实的事情，
经受教科书熏陶十几年的我，习惯了学校的条条框框，在面对没有题目和选项，空荡荡一张纸的时候，到底应该如何作答？
真的，我不知道该怎么答这种试卷。我不知道怎么写，写到哪里，甚至就没有分数，没有好坏高低的区别，
写了不下几千套试卷的我，面对更简单枯燥的生活时，就像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
我害怕离开学校，害怕接触我不理解的生活。
假如我明天就要步入社会，只剩下打螺丝和涮盘子两种选择，无论是哪一种，等待我的都是麻木，
这种未来，光是想一想，就让我脊背发凉，冷汗涔涔。
步入社会做个真正的大人，彻底迎接生活的苟且，是我不可避免的宿命。
但我，明显还没准备好。
不行！念书总比上班强！
于是，我破天荒地翻开了课本。企图用最后这点时间，把我的劳动保护期，尽可能延长一些，
我打算从基础的开始，却发现时间已经不足，过两天就要考试，索性只背自己会的，结果，我干张了半天嘴，喉咙里却像堵了团棉花，半天吐不出一个完整单词，我才明白自己原来没有会的，
书到用时方恨少，我肚子里是一点货都没有，就这样，带着一片空白的大脑和满心的惶恐，我迎来了统考那一天。
考试当天，我毫无意外地起晚了。原因无他，昨晚通宵游戏，试图用游戏的胜利麻痹对现实的恐惧。
直到凌晨才沉沉睡去，刺耳的手机铃声把我从混乱的梦境中拽出来，我眯着眼摸索半天，才抓到床头吵闹不休的家伙。
屏幕上闪烁的名字，让我瞬间清醒了大半——程书瑶。
我愣了好几秒，几乎以为是自己没睡醒眼花了。自从操场那次不欢而散，她被老师“提拔”到重点班之后，我们就再没见过面。
为了通过考试，我晚上留在教室啃书本，她似乎也刻意避开，总是早早回家。我们之间那根脆弱的线，好像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断了。
我们……这还算是在谈恋爱吗？心里打着鼓，我小心翼翼地按下了接听键。
“喂？”
“死猪！你还在家磨蹭什么！快来接我！要迟到了！”电话那头立刻传来程书瑶熟悉的声音，带着一贯的命令口吻，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
她给我打电话干嘛？不是很讨厌，天天躲着我吗？
“马上到！楼下等我！”我挂断电话，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起来。抓起桌上的电动车钥匙塞进兜里，抓起外套就冲出了房门，在电梯里等待下楼的时候，我看着凌乱的领口，才注意到嘴角有笑意。
该死。我在傻乐呵什么呢？
清晨的街道，堵成了巨大的停车场。一眼望去，全是载着考生奔赴战场的私家车，家长们按着喇叭，从车窗探头出去，脸上的表情狰狞，好像赶不上考场的不是孩子，而是他们自己。
我骑着我那辆轻巧的“小电驴”，发挥出多年穿街走巷练就的车技，像一尾灵活的鱼，在停滞不前的车流缝隙中左右穿梭。
把车稳稳地停在离考场还有一段距离的人行道旁，我刚掏出手机准备给程书瑶发消息，就看到不远处一辆白色轿车的后门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拎着书包钻了出来——正是程书瑶。
她焦急地看了一眼堵得水泄不通的长龙，然后目光扫视，很快锁定了我这边，随即便朝着我飞奔而来。晨风吹起她的马尾辫和校服裙摆，像一只轻快的蝴蝶。
她跑到我面前，气息微喘，额角有细密的汗珠。二话不说，熟练地侧身坐上我的电动车后座，一只手很自然地就环住了我的腰，身体轻轻靠在我后背上。
“你怎么这么慢啊！”她抱怨道，但语气里并没有多少真正的责备。
我朝后侧过身子，她脑袋贴得很近，能看到那微微嘟起的嘴和亮晶晶的眼睛。
望着她，我没有说话，只是忍不住一个劲地傻笑，发动了车子。
“坐稳了！”我低喝一声，电动车发出一声轻微的嗡鸣，载着我们再次汇入车流。
我的车技确实不错，在早高峰的拥堵中见缝插针，几个漂亮的穿插和变道，就将那些困在铁盒子里的车辆远远甩在了身后。当我们抵达考场大门时，门口几乎还看不到什么考生，只有零星几个工作人员。
车刚停稳，程书瑶就跳了下来，摸了摸肚子，眼巴巴地看着我：“没吃早饭，我饿了。”
“巧了，我也没吃。”我停下脚撑，“你在这等着，我跑过去那边买个包子，很快。”我指着街对面的早餐摊。
我衣服兜里还揣着零钱，是每天早上给她买早餐用的，想起已经很久没花了，我摸了摸口袋所幸还在，便立刻起身前去。
“等等！”程姐一把拉住我的手腕，“我去买！你看着车！”说完，不等我反应，她就转身朝着早餐摊跑去，身影敏捷地穿过马路。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站在摊位前，跟老板比划着，然后接过两个塑料袋，又小心地穿过马路跑回来。
晨光勾勒出她纤细的身影，那一刻，我心里某个地方变得特别柔软。
她跑回我面前，气息还有些不稳，把其中一个装着包子的塑料袋塞进我手里。包子的温热透过塑料袋传到掌心。
“快吃，还是热的。”她说。
我拿出包子，咬了一大口，肉汁瞬间在嘴里溢开。“好吃。”我含糊地说，真心实意地。
她看着我狼吞虎咽的样子，眼睛弯成了月牙，脸上露出了笑容。那笑容干净又明亮，像清晨最清新的风，瞬间吹散了我心头的所有阴霾，差点把我的心都融化了。
今天的程书瑶，乖得有点不像话。我毫不吝啬地夸她：“今天怎么这么乖？还知道给我买早餐。”
果然，她立刻有点不自然地别过脸，试图用甩头发的动作掩饰微微发红的脸颊：“少臭美了！顺……顺手而已！”
她这欲盖弥彰的样子可爱死了，我恶向胆边生，忍不住就想逗她。
我三两口把剩下的包子塞进嘴里，凑近她，压低声音说：“喂，刚才跑那么快，是不是想让我喂你吃啊？”
“呸！你想得美！”她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炸毛道，“自己吃！”
“那我不管，刚才你买的包子有你的功劳，你得负责到底。”我坏笑着，突然从后面伸出手臂环住她的腰，把她往我怀里带了带，然后低头作势要去咬她手里那个还没动过的包子。
“啊！你干嘛！流氓！放开！”她惊叫起来，笑着挣扎，手却把包子举高，不让我得逞。
我们像两个小孩一样在人行道上闹作一团，最后还是我凭借身高优势，成功在她举高的包子上啃了一小口。“哈哈，抢到了！”
“讨厌鬼！”她捶了我一拳，力道软绵绵的。
包子很香，但我更清晰地闻到了她发间、颈间传来的，那种带着点奶香味的、独属于她的清新气息。我抱着她没松手，把下巴搁在她肩膀上，对着她通红的耳朵轻声说：“包子是挺香，但好像……还是你比较香。”
我话音刚落，就感觉怀里的身体猛地一僵，然后明显地颤抖了一下，像过了电一样。从耳朵到脖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染上一层绯红。
“你……你胡说什么！”她羞得无地自容，猛地低下头，用手把脸颊旁边的长发胡乱地拨到前面，试图挡住我的视线，也挡住自己快要烧起来的脸。“不许看！”
“干嘛挡着，好看才看嘛。”我笑着，不但没退开，反而凑得更近。她羞恼地发出一声细弱的、带着鼻音的轻哼，不仅没推开我，身体似乎还更软地靠在我怀里了一点。
鬼使神差地，我低下头，轻轻地吻住了她还在微微嘟着的唇。很轻，很快，一触即分。
即使如此，我还是清晰地感觉到她在我怀里剧烈地抖了一下，像受惊的小动物。亲完之后，她整张脸都埋在了我胸口，额头抵着我，我能感觉到那片皮肤烫得惊人，简直像要冒出蒸汽来了。她小声嗫嚅道：“要死了你……这么多人……”
本来还想把她送到考场大楼门口，结果我刚一松开她，她就像只受惊的兔子，捂着脸头也不回地跑掉了，速度快得惊人。
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才笑着摇摇头，转身去找自己的考场。刚在座位上坐定，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我掏出来一看，是程书瑶发来的消息：
“我找到考场了。”
很简单的几个字。我本想回复“好的，知道了”，手指滑动屏幕，脸上却突然止不住的发烫，下面紧跟着收到一条消息，是一张照片。
看着相片，我呼吸微微一滞。
那是程姐的自拍。
照片里，她似乎躲在某个楼梯角落，背景有些模糊。她对着镜头，有些笨拙地撅着嘴，比着一个僵硬的“耶”的手势。表情里带着明显的羞涩和拘束，一看就是第一次拍这种可爱的照片，一点都不自然。
可就是这张不自然、甚至有点傻气的照片，却让我盯着手机屏幕，一个人坐在空旷的考场里，像个傻子一样，咧开嘴无声地笑了起来，心底柔软得一塌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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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复她。
随即她一个流血菜刀的表情就回应过来。惹得我捂着嘴忍不住的笑了。
收起手机，我深吸一口气，望着考场内逐渐到位的考生和讲台上挂着监考牌的老师。脑海里浮现出她刚才撅嘴比耶的样子，那份笨拙的可爱仿佛给了我无穷的勇气。
放下书包，把袖子里准备的小抄全都掏出来，我毅然决然的要正经通过考试，胸口有热血沸腾，狠心的我打开文具袋，把珍藏的三个骰子也丢掉，这下就完美了，我心想。
看了程姐的照片，我突然想做个堂堂正正的人了，好像以前的自己配不上她，必须要变得更好才行。
坐在位置上，那些背过的知识点不断在我脑海中冒泡，自信心逐渐增加起来，
我感觉今天这次考试，说不定真的能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