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我感觉有人用脚尖在轻轻踢我的肩膀。迷迷糊糊睁开眼，程书瑶穿着睡衣，头发乱糟糟地站在我地铺前。
“喂，七点了。”她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却不减威严，“我饿了。”
我哀嚎一声把脸埋进枕头：“才七点……还早啊大小姐……”
“还早就可以睡懒觉了？”她又用脚尖点了点我，“煎蛋，单面流心，火腿要煎到边缘微焦，牛奶热一下但不能冒泡。快去。”
我挣扎着坐起来，揉着酸痛的腰：“程书瑶，我是你男朋友，不是你家厨子……”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慢悠悠地开口：“哦？那我现在给我妈打个电话，就说她眼中的‘乖孩子’不仅夜不归宿，还使唤男生给她做早饭……”
“我起！我这就起！”我瞬间弹起来，举手投降，“女王陛下还想吃什么？小的给您一并做了。”
程姐在客厅催促刷盘子的我，等我好不容易收拾完毕准备出发，她又嚷嚷着要上厕所，好不容易等她照完镜子，
我恭敬地把外套披在她身上，程书瑶才心满意足地命令我出发。
锁上门，程书瑶一边下楼一边头也不回地宣布：“在学校，保持距离，不准主动跟我说话，不准并排走，眼神交流也不准超过三秒。”
我提着两人的书包跟在后头，忍不住抗议：“喂，这也太苛刻了吧？眼神交流还要计时？”
她突然转身，手指差点戳到我鼻子：“还有，不准告诉任何人我住你家！要是走漏半点风声……”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我缩了缩脖子：“知道啦，女王陛下。那要是偶遇呢？”
“装作不认识！”她斩钉截铁，转身继续走，马尾辫甩在我脸上，留下淡淡的洗发水香味。我揉揉鼻子，看着她的背影，心想：这地下工作比想象中难多了。
课间走廊上，我和程书瑶隔着三五米远，假装不认识。她却突然回头，对我使了个眼色，手指悄悄指了指自动贩卖机。
我认命地走过去，投币买了两瓶水。擦肩而过时，她极其自然地从我手中抽走一瓶，小声快速地说：“冰的？算你懂事。下节课帮我传纸条给前排小圆。”
我还没来得及抗议，就看到有学霸拿着本习题集朝她走去：“程同学，这道物理题能不能请教一下？”
程书瑶立刻挂上标准的优等生微笑：“当然可以，同学你太客气了。”语气温柔得让我起鸡皮疙瘩。
我酸溜溜地回到教室，同桌凑过来：“看啥呢？眼珠子都快粘别人身上了。”
“要你管。”我没好气地坐下，却忍不住又瞥了一眼窗外——学霸俯身讲题时，脑袋都快碰到程书瑶的头发了。我狠狠拧开瓶盖，灌了一大口水。
休息时间，手机在裤兜里震动。我掏出来一看，程书瑶的短信言简意赅：「小花园，东南角石凳，速来，急。」
我像接到密令的特工，左右张望，然后猫着腰溜进小花园。她正坐在石凳上，一本数学书摊在膝头，假装看得认真。我蹭到她旁边，压低声音：“领导，什么指示？”
她眼皮都没抬，右手依旧翻着书页，左手却像变戏法一样从书下摸出一个信封，迅速塞到我手里：“把这个，放到高三（一）班门口的信箱，隔壁班的。动作快，别被人看见。”
我捏着那枚带着香气的信封，心里咕噜咕噜冒酸泡：“情……情书啊？这么快就……目标转移了？”
她终于抬起头，丢给我一个巨大的白眼：“想象力这么丰富怎么不去写小说？这是奥数小组的报名表，昨天落我这儿了！快去！”语气带着不耐烦。
“哦……”我莫名松了口气，捏着信封嘀咕，“送个材料搞得跟地下党交接似的……”
我刚走出教室，就被几个隔壁班的男生勾肩搭背地围住了。带头的那个笑嘻嘻地搂住我脖子：“哟，这不那谁吗？天天跟冰山学霸程书瑶同进同出的‘远房表弟’？透露透露呗，怎么攀上高枝的？”
我正想打个哈哈糊弄过去，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他是我家亲戚，需要向你们汇报？”
程书瑶不知何时出现在旁边，抱着手臂，眼神像冰锥一样挨个扫过那几个男生。“再围着他问东问西，”她声音不高，却很有威慑力，“我不介意去找班主任聊聊你们上次月考‘集体智慧’结晶的事。”
那几个男生脸色瞬间变了，讪讪地松开我，灰溜溜地散开。我惊讶地看着程姐，她却只是冷哼一声，斜睨我一眼：“别自作多情，我只是讨厌苍蝇在耳边嗡嗡叫。”说完转身就走，步伐干脆，望着程书瑶的背影，我心里觉得奇怪。
明明是她让我来送东西的，怎么还要跟着我？
放学铃刚响，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突然从后面扑上来搂住程书瑶：“瑶瑶！坦白从宽！最近是不是有情况？”
程书瑶身体一僵，随即镇定自若地推开她：“胡说什么呢！天天就知道八卦！”
女生眯着眼打量她，又瞄了眼站在旁边的我：“那这个总跟你一起放学的男生是谁？看着眼生啊。”
我后背瞬间冒出冷汗。程书瑶面不改色：“同路的邻居而已，刚好顺道。是吧？”她看向我，眼神里写满了“敢说错话就死定了”。
我立刻挺直腰板，露出憨厚老实的笑容：“对对对，阿姨让我放学和书瑶同学一起走，安全些。”声音洪亮得自己都尴尬。
女生将信将疑地打量我们。程书瑶暗中掐了我胳膊一下，我赶紧补充：“那啥……书瑶同学成绩好，我妈让我多向她学习！”
直到高马尾女生被其他同学叫走，我们才同时松了口气。程书瑶瞪我一眼：“演技浮夸！”我揉着发疼的胳膊：“下次掐轻点行吗？”
“不！行！！”程书瑶一字一句地说，脸上带着不容商量的表情，说罢就仰着下巴往前走，把我远远的甩在后面。
刚走出校门，程书瑶的手机响了。她看了眼来电显示，眉头立刻皱起来，不耐烦地接起：“妈，又干嘛？”
电话那头传来程阿姨温柔的声音：“瑶瑶，在新环境还习惯吗？需要妈妈给你送点水果零食过去吗？”
“不用！什么都别送！”程书瑶语气生硬，“我很好，挂了啊。”
“哎等等……你爸爸他……”
“别提他！”程书瑶猛地打断，声音尖锐，引得路人侧目。她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我的事不用你们管，挂了。”
她用力按下挂断键，胸口微微起伏。我小心翼翼地递上刚买的热奶茶：“阿姨也是关心你……”
她一把抓过奶茶，狠狠吸了一大口，别过脸去：“要你管。走快点，我作业还没写。”
程姐牵着我使劲闷头走，我紧紧握着她的手，像护着一只受惊的小兔子。
回家路上，我们看见小区超市，程书瑶脚步一顿：“进去，采购。”
她像巡视领地的女王，推着购物车，精准地将货架上的进口薯片、高档巧克力、精品酸奶扫入车内。
我看着购物车里迅速堆起的小山，和手机上锐减的余额，心在滴血。“大小姐，您这是要囤粮过冬，还是准备开个小卖部？”
走到生活用品区，她突然在卫生巾货架前停下，用下巴指了指其中一款：“那个，夜用加长透气型，拿两包。”
我瞬间石化，脸“唰”地红到耳根，脚像钉在地上：“这……这个……你自己拿不行吗？”
她挑眉，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现在知道不好意思了？昨晚翻我行李箱的时候，胆子不是挺大的吗？”我顿时语塞，只好硬着头皮，在售货员阿姨探究和含笑的目光中，飞快地抓起两包扔进车筐最深處，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晚饭后，程书瑶把我的月考成绩单“啪”地一声拍在书桌上，双手撑在桌面，身体前倾，眉头锁得紧紧的：“数学58，物理62，英语71……学渣同学，你是打算用‘帅’气发电，照亮你通往大学的路吗？”
我耷拉着脑袋，像只霜打的茄子：“我也努力了……可能天赋点没加在这上面……”
“从今天起，每晚九点到十点，强制补习，雷打不动！”她不由分说地把我按在书桌前椅子上，摊开数学练习册，用笔尖重重地点着其中一道函数题，“这道，思路！步骤！解不出来今晚就别想睡！”
她讲题时异常专注，一手压着草稿纸，一手飞快地演算，偶尔会用笔杆轻轻敲一下我的头：“笨！辅助线是这么添的吗？”但讲解的逻辑却异常清晰。
台灯光线下，她的侧脸线条柔和，睫毛像小扇子一样随着眨动微微颤抖。我忽然觉得，就这样被她管着、骂着，好像……也挺好的？
书房里，我独自坐在桌前奋笔疾书，程姐抱着手机在后面监督我，她光着脚踩在椅子上，不时诬陷我跑神，再狠狠地揣上来。
“为什么你自己不写作业！”我揉着半边屁股抱怨道，
程书瑶躲在我看不到的角度偷笑，她把腿放在我膝盖上说，“废话！我都会还需要写吗？”
“那也应该让我写自己的作业啊！”
“废话！你的作业还需要写吗？”
“………”
我被程姐怼的哑口无言，带着怨气挥动签字笔，她的心情肯定非常得意，因为她那搁我肚子上的脚丫都在摇晃。
深夜，我正打地铺，床上传来翻来覆去的声音。过了一会儿，程书瑶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笨蛋，你睡着没？”
“快了，干嘛？”
“过来。”
我警惕地坐起来：“又干嘛？大半夜的别想使唤我啊。”
“谁使唤你了！”她探出头，头发乱蓬蓬的，声音有点不自然，“地上……冷不冷？”
我愣了下，心里有点好笑：“还行，有被子。”
又是一阵沉默。就在我快要睡着时，她突然小声说：“我睡不着。”
“数羊。”
“数到一千了！”
“那就数水饺。”
“大笨蛋！”一个枕头砸在我脸上，“你给我讲个故事。”
我认命地爬起来，借着月光看到她把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盯着我，居然有点……可怜巴巴的？
我叹了口气，盘腿坐在地铺上：“行吧，想听什么？”
“随便，无聊点的，助眠。”
我绞尽脑汁，开始胡编乱造一个关于会煎蛋的兔子和挑食的大灰狼的弱智故事。讲到一半，床上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我松了口气，刚要躺下，却听见她迷迷糊糊地嘟囔：“笨蛋……故事讲得真烂……”
“我看着她安静的睡颜，鬼使神差地低声问：“喂，程书瑶，你跟你爸妈……到底怎么回事？”
她没睁眼，只是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声音含混不清：“没什么好说的……就是合不来。”
“是因为……你转学的事？”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睡着了，才轻轻开口：“他们只觉得成绩好就够了……从来不管我想什么。”声音里带着罕见的委屈。
我还想再问，她却翻了个身背对着我：“别问了，烦死了。睡觉。”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在她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我看着她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白天张牙舞爪的大小姐，此刻看起来格外单薄。
我们都闭着眼睛，在天花板底下睡觉，却清楚房间里任何细微的声音。
地铺上的我辗转反侧，程书瑶忽然掀开被子坐起来：“睡不着，去阳台透口气。”
我们俩像做贼一样轻手脚地走到阳台。
夜风带着凉意，吹散了白天的闷热。楼下的城市灯火像散落的星辰。她背靠着栏杆，双臂交叠，轻声说：“其实……你这样傻乎乎的，有时候也挺好。”
我正看着夜景出神，愣了一下：“喂，这算是……夸奖吗？”
她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侧头，嘴角似乎弯了一下。沉默在夜色中蔓延，并不尴尬。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开口，声音很轻：“今天……谢了。”
“谢我什么？”我有点懵。
“所有。”她说完这两个字，便直起身，转身往屋里走，“睡觉了，明天早上我要吃溏心蛋，别煎糊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融入室内的黑暗，又抬头看了看天空，今晚的星星，好像格外的亮。
回到房间，也不知道程姐是否真的睡着，
我轻轻给她掖了掖被角，心里某个地方软了一下。程书瑶，你心里到底藏着多少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