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渐收，三更月落，欢心似与往常一样，梦醒后即换上女仆装来到后厨。
自未关门经陌生男子一吓，欢心做事便如游魂般战战兢兢，一点儿也见不得黑，整个屋子都点满了蜡烛照得亮亮堂堂，后厨也不例外。
例旧杀羊，欢心拎到满脸褶皮的老婆婆面前，忍不住对老婆婆说：“婆婆，有个人闯进了我的屋子！”
她原以为老婆婆会惊愕不已，没想到老婆婆依然刀不离手，甚至连眼皮都不曾抬起来看她一眼：“啊，不会吧？”只是云淡风轻地说。
“是真的，他一直在笑，我却看不出他在笑什么！”欢心仍然有话只想往外倒。
老婆婆却不再搭她的话，一身灰色的麻衣蹲在地上剥着皮子，冷静又麻木。
欢心收起了心，干完了准备食材的活后已到了五更天。
天渐渐地泛起了鱼肚白，欢心出了小院来到她惯常一个人待的绿地之上，那里正是一块高岸的空地，底下是潺潺的流水，其上是一个小山坡，坡下种着一棵苦楝树。
以前零星散落的苦楝果都被欢心收了起来，风成了果干，装在了厨房隔板后的一个小罐中。
这里原本是她自己一个人的疗心之处，这会却出现了一个呆头呆脑地正望着苦楝树的人。
同样是黑衣短褂，谁会这么早到这里来呢？
欢心正疑惑着，只见那人拽着树干不停地摇晃，欢心想起来那个一直冲她笑的男子。
苦楝树的叶子在朦胧的日光里发着黑，细细长长的对生叶子间隙却筛落下零零星星的斑点。男子摇落下苦楝果后，便趴在草丛里拿手四处翻找，约摸找到一个后便拿在手里吸食。
欢心正想走过去，却发现前边几步远的小路上还有一只呆睡的龟鼠。
龟鼠模样怪异，外形丑陋，吓得欢心赶紧掉头，刚走一步，没想到就惊动了龟鼠。感觉到龟鼠爬了起来，发出那窸窸窣窣的声音，欢心担心它会冲上来咬她，于是急忙回过头来看。
龟鼠站了起来，四肢犹如象龟一般直立且粗长，肤色浅灰，背上无壳，鼠身覆盖着杂灰色的浅毛，一颗老鼠的脑袋拼命往前逃窜。
欢心被吓得汗毛直立，却攥紧衣角追了上去，想要消灭龟鼠。
龟鼠一路跑，在跑到后厨房前的瞬间却被老婆婆一把抓起，她抄起地上大斧子就朝龟鼠猛然一劈，顿时龟鼠就在她手上绽开了一圈白肉。欢心啊的一声叫了出来，老婆婆却仍然熟视无睹地继续将龟鼠开膛破肚，欢心看着她将肚内一枚灰色的水晶收入了囊中。
欢心兴冲冲地跑过去问：“那水晶有什么用吗？”
老婆婆却笑而不答，转身像那机械一样继续在厨房里活动。
欢心生着闷气，心里一阵慌乱，日子都过这么久了，她还是没摸透老婆婆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早上老婆婆做的烤羊冷炙，欢心也没有心情吃，那龟鼠肉午膳时即将要被做成酱烧肉送给各宫的无能执事们吃，欢心正想把这一消息送出去，无奈又抽不开身。
刚洗过碗她便发现老婆婆鬼鬼祟祟地出门后，便偷偷地去了一如先生的住处。
房间里正鼾声如雷，欢心一阵推搡。
“快起来，你们还睡得着？”欢心大叫着气愤地说。
“出什么事了？”一如先生最先醒来后便坐了起来，两手垂放在盘着的大腿上问。
欢心一边拍打着肆心，一边说：“你们知道吗？我在王宫里发现了一种像龟、像象的老鼠，老婆婆把它杀了，取出了灰色水晶，而且啊那肉中午还要炖给你们吃！”
原本还躺卧着半睡半醒的肆心一下子干呕起来，朝着床下不住地反胃。
“你说什么？老鼠肉？”肆心问。
“对的，就是要送你们这些没有一官半职的末等执事吃！”
“欢心，你说什么灰色水晶？”一如先生正襟危坐地问。
“之前羊肚子里有紫色水晶，如今龟鼠里又取出了灰色水晶，不知道她拿去做什么用了。”欢心若有所思地说。
肆心抬头看着两人，“这还用问，拿去换钱了呗，毕竟没人能逃得过金钱的诱惑！”
欢心却不敢苟同，“我没见她拿出来过一分钱！而且在这偌大的深宫里，也用不上。”
“或者，她拿出去送给了她的亲人呢？”一如先生问。
欢心这才拍着大腿从床上弹了起来，“我想起来了，老婆婆有一个孙女，她说她在这里干活就是为了养活她的孙女！”
“那这事不就简单了吗？也许这个国家的硬通货就是水晶。”肆心分析道。
“反正你们知道就行了，中午别吃那肉啊，尤其是你肆心！说不定会给你盛来。我得赶回去了，不然她发现我溜班了就遭了！”欢心焦急地说。
“那你赶快回去吧！”一如先生摆了摆手。
欢心跑了出来，扭头看见断头的瓷瓶正赫然摆在路边，她只是稍微地摸了一下，就感觉到瓶肚上勾画的粉红色桃果在动，她睁大了眼睛，愣怔在一旁，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就和那个雨天她看着菜谱上的文字一下子模糊着闪动起来一模一样。
在街边的转角，当她经过的时候，一只黑咕隆咚的手把她拉了过去站在她的身后，欢心大气不敢出地盯着脚面，他的另一只手正握着几颗苦楝子从肩膀上伸到了她的嘴边。
欢心推掌一出，苦楝果尽数散落在地，男子蹙眉的瞬间，欢心拔出了羊皮刀鞘里的尖刀朝背后一刺，却落了空，等她回过头的时候，后面什么也没有。
只有地上的绿色苦楝果尤在，欢心大惑不解地盯着，怨从心起，四下逡巡着，却空寂无人。不自觉地就将其一一踩烂，嘴里叨叨着：“阴魂不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