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何时能看清自己内心的丑恶?”一如先生问。
被捆缚住双臂的荷雷无法准确地回答他,也并不曾加以反驳,因为他知道,活在世上所见的丑恶远比自己的多的多,如果只关注到恶的话,恐怕自己早已活不下去了,脑袋里的那点东西早就分崩离析、不复存在了,何谈内心呢?
“像你们这种只活在书案里的人,懂什么丑恶?就算遇到了丑恶,你又能怎么样呢?”荷雷回答说。
院子里到处是腐臭的气味,混合了泥沙和草屑交腐的气息,马尿和鸭屎尽处都是,如此还不够,人畜的馊味也随风飘散,引得苍蝇零乱纷纷。
“这个鬼地方我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被绑在这里简直生不如死。”一如先生垂头丧气道。
荷雷睁眼看了看他,“难道你以为我活下来就能忍受污浊的?再等等吧,等天一亮,咱们就有救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谁来救,怎么救?”一如先生听后忙追问道。
“耐心一点儿,总会有办法的,我的肩头好酸啊,我估计只有睡着了才能缓解。”
原本还站着的荷雷这会儿边说边往下坠,顺着柱头就将手臂移交了下来,坐在地面。
他靠在木桩上缓缓地说:“看吧,办法总是想出来的,我这样就缓解了不少!”
“您是一点不急啊老哥,说不定他待会性子一起就将我们都杀了!你明白吗?我们会死,到时别说是你老婆孩子呢,就是明天的太阳你也不一定能见到!”一如先生心惊胆战地说。
“你怕了?我不怕!哪怕他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都不会哼一声!你明白吗?我对这世界简直失望透顶,死了也就解脱了。”
“可我还不想死!我还没有回到我的家乡,哪怕我孑然一身,我也不想客死他乡。”一如先生若有所思地深沉,吸引了荷雷的注意。
“这么说,你不是本地人,那你打哪来的?”荷雷问。
“我也说不清楚,感觉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一如先生的话音刚落,荷雷接连发出两声冷笑,“你以为自己是谁啊?谁都能给自己打上各种高大上的标签,可就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平凡,有什么用!你有什么特殊本领吗?比如我们猫族会缩骨大法!”
荷雷扭动着就将手从紧缚的绳索中抽出来了。一如先生目瞪口呆。
“你有这神通怎么不早点使出来,害我担心那么久!”一如先生怨愤地说。
“你心急,如果被他们发现了咱们还能跑掉吗?”荷雷也给他解了绑。
两个人看着在磨盘上睡着了的门丁,相视一笑,蹑手蹑脚地正欲找门出去,却迎头撞上了乔装成马商的白狗和一众门丁。
“上哪去?”门丁人多势众,荷雷和一如先生挨了一记闷棍,当即昏倒在地。
“你们干什么?!凭什么乱打人!”白狗蒙面的头巾在说话间落在了地面,有人认出他是附近村庄的流浪汉,就把他和荷雷二人关了起来。
房间里,马大坦正在酣睡,门丁在外第一次敲门,没人应答,约摸等了三五分钟,门丁才又壮着胆子敲了敲。
“你进来吧!”里面的人回答。
门丁进去后,看到马大坦正在拨弄放在绿色桌面的面条机,便有意奉承道:“马哥,这是你的最新发明吗?兄弟们有福了!”
门丁抱拳,马大坦很是受活,“有了这个,咱们厨房就算是没有女人也能吃到一碗热面条了不是!”
两人哈哈大笑,门丁坦言,“自打欢心姑娘走后,还是第一次见您笑哩!”
“不就是女人吗?少一个不少,多一个不多不是,何必伤怀呢!”马大坦揉了揉揩在手上的面粉,眼底却流露出不同寻常的神色。
“昨晚逮到的那几人怎么样了?”他问。
“想跑,又抓了一个,说是马商,其实就是混子,你看这怎么办?”门丁说。
“先关两天再说!”
门丁抱拳,正欲出门,马大坦摆了摆手,“等等,关两天我还得照顾他们吃喝,这人命不能落在我手上,你把他们带过来,叫兄弟们在戏台下集合!”
门丁告退了,屋外顿时想起了窸窸窣窣的移动的声音,等到太阳一出全,所有人都来到了场院里。马大坦手里拿着一根马鞭在空中挥舞爆发出一阵脆响。
“这些见不得光的东西,总是在夜里使坏,大家伙说说,应该怎么处置他们啊?”马大坦问。
随即一抽又一抽的皮鞭落在了荷雷三人身上,一如先生叫苦不迭地说:“唉哟,这怕不是误会了!”
三人被打得皮开肉绽,马大坦才定色问道:“误会,什么误会?你们夜里干的无非是杀人放火的勾当,我还不知道你们这些山野村夫在想什么?”
“不,不是,我们是来投靠马大庄主的,马庄主声名在外,我等都是慕名而来。”荷雷咬着牙忍痛说。
“你怕不是一个人活久了开始说胡话了吧?你告诉我仰慕我,你看我信吗?”马大坦又狠狠地抽了荷雷一鞭子,一如先生和白狗吓得都不再说话了,一如先生在心底里暗自懊悔,从一开始就应该反抗的,现在沦落到如此被动的局面,真是悔不当初。
“我知道哪里有金子,足够你在这地皮上盖座宫殿的了!”荷雷匀着气息说。
“哦,在哪?”马大坦附耳靠近问道。
“就在娘娘山上,我带您去!不过你得答应放了我们!”荷雷看了看他。
“那行啊,来人,松绑!”
三人被暂时地放开了,马大坦唤来三五个人骑着快马走在前面,身后用绳子牵拉着三人。
太阳刺破了苍穹,逐渐升高,三人走在路上口渴难耐。
“能不能给点水喝?”一如先生问。
“哦,他渴了!”马大坦说。随即他翻脚下马,吊出裤裆就朝一如先生滋去。
荷雷和白狗见了,直泛恶心。一如先生深恶痛绝,摔在地上没能爬起来,遭了回转过来的马匹一蹄子践踏,从嘴里喷出了一记鲜血后昏倒在地。
“给我打醒他!”马大坦叫来了两个门丁,对着一如先生又是拳打脚踢。
荷雷和白狗二人见了都敢怒而不敢言,引以为戒地低头走着,再没喊一句苦累。
被打个半死的一如先生被摔在草丛里,马大坦举刀弯腰朝他砍去,最后把绳索斩断将他扔掉了。
“继续前进!”马大坦说。
一路跟在后面默默前进的花娘看到了这一幕,心里不禁怨恨起一如先生的窝囊,“他甚至都没有还手的机会!”
但是眼见一如先生鲜血淋漓、奄奄一息,花娘还是趁人不备将他拖回了草丛里。
“叫你多管闲事的,现如今,把自己的命都搭进去了。不是说你吃了那个仙药就长生不死的吗?现在怎么了?”花娘摸着他血肉模糊的脸突然流下了绝望的泪水。
“一如先生这是怎么了?他睡着了吗?”花伢子问。
他的身子冷了,一如先生没能再睁眼,不久就断绝了呼吸。在草窝深处,花娘徒手挖着沙坑,花伢子问:“为什么要给一如先生盖土啊?”
“他冷。”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