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

作者:妍韵 更新时间:2025/7/26 4:11:02 字数:2863

日子在柴米油盐与吞吐灵气间悄然滑过。

引气入体的暖流在经脉中愈发壮大。玄道子能清晰地感知到身体的变化:翻山越岭时气息悠长了许多,背负沉重的药篓也觉轻松,指尖触及草木时,那内息流转带来的细微触感甚至能让她更敏锐地分辨药草的年份与药性。这让她采药的效率更高,竹篓总是沉甸甸地满载而归。

生计越发宽裕。除了基本的糙米、盐巴,她偶尔也能在货郎的担子上换一小块熏得黝黑的腊肉,或是一小罐浓稠的野蜂蜜。陈郎中对她的药材赞不绝口,价格也公道,甚至私下里会多给她几枚铜钱,叮嘱她:“小玄啊,看你瘦的,多买点好的吃!”

于是,玄道子那间简陋小屋的烟火气也渐渐浓了起来。

清晨,天边刚泛起鱼肚白。玄道子便已在小土灶前忙碌。几块干燥的松枝在灶膛里噼啪作响,火苗舔舐着粗糙的陶锅底部。

锅里翻滚着粘稠的糙米粥,米粒熬得开了花。她切了几片昨夜采的蘑菇,又摘了一把刚从屋后菜畦里掐的、带着露珠的嫩野菜叶子,一起丢进粥里。最后,用筷子挑了一点猪油,在热粥里化开,顿时香气四溢。

她盛了一碗,坐在门边的小凳上,就着晨风,小口小口地喝着。糙米的颗粒感在舌尖滚动,蘑菇的鲜、野菜的微涩、猪油的丰腴,混合成一种简单的满足感。这滋味,与她记忆中仙宫琼宴的虚无缥缈截然不同,它真实地熨帖着肠胃,也滋养着这具凡躯。

吃过早饭,便该采药了。

进山采药的路上,多了别样的风景,不再是埋头疾行,她会留意路旁村民的田地。春耕刚过不久,田垄间已是绿意盎然。老农佝偻着腰,在秧苗间仔细地拔除杂草;几个半大的少年赤着脚,在田埂上追逐嬉闹,笑声惊飞了栖息在田边的水鸟;村妇们挎着竹篮,在溪边浣洗衣物,棒槌敲打衣物的“砰砰”声和着家长里短的谈笑声,远远传来。

这,便是凡人的生活,便是她玄道子,现在的生活。

后来?后来便是一日复一日,春去秋来,眨眼便是秋收之节。

一日,玄道子采药归来稍早,路过村中的晒谷场。只见场院里铺满了金灿灿、刚收割下来的麦子。村民们正热火朝天地翻晒着麦粒,木耙划过麦堆,发出沙沙的声响。几个小孩在麦堆边缘追逐打滚,弄得满头满身都是麦芒,引来大人的笑骂。

晒场一角,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格外显眼——朔。

他正被李伯拉着帮忙。李伯递给他一把巨大的木叉:“朔小子,来,帮把手!把这边的麦子翻翻,晒匀实咯!”

朔接过木叉,他没有像其他村民那样吆喝着、说笑着干活,只是沉默地叉起一捆麦子,将其扬起、抖散、铺开,扬起的麦粒均匀地洒落,没有浪费一颗。

“嘿!朔小子好力气!这活干得真利索!”旁边一个汉子笑着夸赞。

朔只是微微侧头,看了那汉子一眼,没有回应,只是继续低头翻着下一堆麦子。

玄道子驻足看了一会儿,没有说话,便回去了。

午后,屋后的空地。

练剑。

动作愈发流畅自然,她不再仅仅练习基础剑式,开始尝试将内息与动作更紧密地结合,让每一次挥剑的动作都蕴含着灵气。汗水浸透衣衫,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女逐渐坚韧的轮廓。

“砰!哗啦——!”

一声闷响和瓦罐碎裂的声音,突然从隔壁王婶家传来,打断了玄道子的凝神。

紧接着,是王婶尖利的哭骂声:“哎哟我的老天爷啊!我刚腌好的咸菜啊!你这死瘟鸡!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玄道子收势,循声望去。只见王婶家的小院鸡飞狗跳,一只惊慌失措的大公鸡扑棱着翅膀满院子乱窜,地上是摔得粉碎的瓦罐和散落一地的、刚腌上没几天的咸菜疙瘩。王婶气得满脸通红,抄起一把扫帚追着公鸡打。

隔壁的张婶闻声也探出头来,见状忙劝:“哎哟老王家的,消消气消消气!跟个鸡置什么气啊!可惜了这罐好咸菜......”

王婶心疼得直跺脚:“这杀千刀的瘟鸡!跳那么高!气死我了!”

就在这鸡飞狗跳、一片混乱之际,一道高大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王婶家矮墙外——是朔,他显然是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过来的。

他看着院子里追打公鸡的王婶,看着满地狼藉的咸菜,然后,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他动了。

只是走到院内,手臂探出,在公鸡再次腾空的瞬间,捏住了它的脖子。

那公鸡连挣扎都没来得及,就被朔稳稳地提在了手中,翅膀无力地扑扇了几下,彻底老实了。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等王婶和张婶反应过来,朔已经提着那只“罪魁祸首”,站在院子中央。

王婶举着扫帚,张着嘴,愣住了。

张婶也瞪大了眼睛。

连那只被掐着脖子的公鸡,都忘了挣扎。

朔提着鸡,走到还在发愣的王婶面前:“它,弄坏了东西。给你。”

说着,把鸡往前一递。

王婶这才回过神,看着眼前被掐得直翻白眼的大公鸡,又看看一脸平静、仿佛只是递过来一根柴禾的朔,脸上的怒气瞬间变成了哭笑不得的尴尬:“哎...哎哟!朔小子!快松手!别把它掐死喽!它死了我还得少个下蛋的呢!”

朔闻言,立刻松开了手。那只公鸡“噗通”一声掉在地上,怄气了几声,连滚带爬地躲到了墙角,惊魂未定地缩着脖子。

王婶看着满地狼藉的咸菜,心疼地叹了口气:“唉,算了算了,也是我自己没放好地方,让这馋嘴的给拱翻了......”

她弯腰想去收拾碎片。

“我来。”朔的声音再次响起。不等王婶回应,他已经蹲下身,一片一片地捡起地上的瓦罐碎片,他将碎片归拢到墙角,又默默拿起墙角的扫帚,开始清扫散落的咸菜疙瘩。

王婶看着朔沉默而认真地打扫,再看看墙角那只瑟瑟发抖的公鸡,又看看闻声赶来的玄道子,脸上的表情复杂极了,最后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带着无奈,又似乎有点...温暖?

“这傻小子......”她嘟囔了一句,摇摇头,也转身去拿簸箕帮忙。

玄道子站在墙外,看着院子里这突如其来又迅速平息的“鸡飞狗跳”闹剧,看着朔那认真扫地的背影,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淡淡的笑。这便是人间烟火,有意外,有损失,有愤怒,也有笨拙却实在的援手,有哭笑不得的温情。

她转身,回到自己的空地,重新拿起木棍,心境似乎比之前更沉静了几分。

傍晚时分,夕阳将村落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家家户户的烟囱升起袅袅炊烟,空气里弥漫着饭菜的香气。

玄道子正在屋前的小菜畦里浇水。这是她前几日开垦出来的,种了些易活的葱蒜和野菜。刚直起身,就看到王婶端着一个粗陶碗,笑呵呵地走了过来。

“小玄!忙着呢?来来来,尝尝!”王婶不由分说地把碗塞到玄道子手里。碗里是几个刚蒸好的、热气腾腾的野菜团子,用粗糙的玉米面包裹着,透着油亮的光泽,散发着浓郁的野菜清香。

“王婶,这......”玄道子有些意外。

“拿着拿着!丫丫他爹今天在河里摸到几条小鱼,熬了汤,野菜团子蘸鱼汤最香了!想着你一个人开伙不容易,给你送几个尝尝鲜!”王婶笑得爽朗,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你这孩子,病好后倒是勤快,采药种菜的,就是太瘦了!多吃点!”

玄道子看着碗中朴实却冒着热气的食物,又看了看王婶的笑脸。

“多谢王婶。”她轻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

“客气啥!趁热吃!”王婶摆摆手,风风火火地转身走了,“丫丫还等着我呢!”

玄道子端着碗,走回屋内,拿起一个野菜团子,咬了一口。粗糙的玉米面带着颗粒感,混合着野菜特有的清香和微苦,还有淡淡的盐味。

朴实无华,但......

好吃。

她慢慢吃着,听着窗外传来的孩童追逐的笑闹声,远处几声犬吠,还有不知谁家妇人呼唤孩子归家的悠长调子。

这些声音,连同口中食物的滋味,灶膛里残留的余温,以及体内那缕缓缓流转的内息...共同构成了她此刻的世界。

真实,琐碎,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扭头看向油灯,昏黄的灯光在玄道子眼中晃动,她嚼着野菜团子,不知怎的,笑出了声。

“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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