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光华万丈,没有剑气纵横。
只有一点微光在木棍尖端一闪而逝。
那涟漪扩散开来,瞬间融入雨中,时间仿佛都凝固了一瞬。
下一刻。
“轰——!!!”
那原本直扑村落的山洪。在距离不足百丈的山坳处,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拨转,硬生生偏转了原本的轨迹,向着侧方更低洼的荒谷狠狠冲去。
大地震颤,泥水飞溅。
山洪在荒谷中肆虐,却终究未能踏入村落一步。
一剑,山洪改道。
玄道子依旧站在原地,维持着挥下的动作,手中那根承受了超越极限力量的木棍早已化为齑粉。
与此同时。
“噗!”
玄道子身躯剧震,一口鲜血从她口中喷出,在雨水中晕开一片红。紧接着,细密的血线,从她全身的毛孔中猛然迸射而出,瞬间染红了身上单薄的粗布衣衫。
筋骨寸裂,丹田枯竭。
玄道子只觉浑身剧痛,眼皮逐渐昏沉,似要就此倒下。
但......
“啪!”
玄道子的手拍在了身旁后院的围栏上。
她依旧站在这里。
看着。
看着山洪被她强行扭转方向。
看着它咆哮着冲向无人之地。
看着它最终力竭、平息。
沉重的脚步声踏破泥泞,由远及近,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冲破雨幕,来到了她的身边。
是朔。
玄道子看着他,沾血的唇角扯动一下,她的声音极其微弱,几乎被雨声淹没:
“乡亲们...都安全了吗?”
朔的目光紧紧锁在她惨白的脸上,点了点头:“嗯。祠堂,安全。”
“这样啊...”
听到如此答复,玄道子总算放下心来,眼中最后一丝强撑的光芒黯淡下去。那抹试图扬起的弧度终究未能成形,只化作唇边一丝极淡的释然。
旋即,眼前的世界骤然陷入一片黑暗。
支撑身体的所有力量瞬间抽离。
她如同被剪断了的木偶,身体软软地向前栽倒。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瞬,除了那席卷全身的剧痛和虚弱之外,她清晰地感觉到——
某种冰冷的,带着“非生”气息的东西顺着她崩裂的毛孔和经脉进入了她的体内。
然后,她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
朔看着倒在地上的玄道子。
雨水,血,混杂在一起。
他不懂。
不懂那改道山洪的微光是何物。
不懂她为何会变成这样。
不懂那从她身上不断溢出的红色液体意味着什么。
但朔本能的做出了反应。
他迅速地俯下身,用那双曾轻松搬起巨木的手臂抱起玄道子,然后迈开大步,踏着泥泞,冲向祠堂。
她说过,要是身体有什么状况,就要去找陈郎中。
陈郎中现在在祠堂,所以他要带着玄道子去祠堂。
......
首先恢复的是听觉。
“滴答。”
然后是触觉。
坚硬,冰冷,粗糙。
喉咙干得如同被砂纸磨过,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玄道子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视野先是模糊一片,只有昏黄摇曳的光晕,她费力地眨了眨眼,适应着微弱的光线。
眼前是一个低矮、简陋的石室屋顶。石缝间渗着水珠,正是那“滴答”声的来源。
这不是她的小屋,也不是村里任何一户人家的屋子。
“咳......”
她试图发声,却只引来一阵撕裂般的呛咳,更多的血腥味涌上喉头。
“你醒了。”一个声音在她身旁响起。
玄道子艰难地转动眼珠,只见朔正坐在离她不远的一块石头上,背脊挺直如旧。
他身上的粗布衣裳沾满泥泞,已经干涸板结,脸上也带着尘土和疲惫的痕迹。
“水......”玄道子嘶哑地挤出这个字。
朔立刻起身,拿起旁边一个破旧的陶碗,走到角落一个用石头垒砌的小池子边,舀了半碗清水,小心地端到玄道子身边。
他蹲下身,一手轻轻托起她的后颈,动作显得有些笨拙,另一只手将碗沿凑近她的唇边。
清凉的水浸润了干涸的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生机。玄道子小口啜饮着,冰凉的液体滑入食道,稍稍缓解了那火烧火燎的感觉。
喝了几口水,她感觉力气恢复了一丝,声音依旧沙哑,却清晰了许多:“我睡了多久?”
“三天。”朔的回答简洁明了。
三天......
玄道子心中微沉,比她预想的要久。
她尝试内视,体内一片狼藉,和那时挥剑后没什么两样,硬要说的话,算是好了一点。
体内的灵气正在逐渐修补着经脉,想必过个几天便能痊愈。
不过,倒是多出了点其他东西。
看来自己当初的感觉没有出错。
但......
她都已经这样了,还能怎么办呢?
“这是何处?”她看着这陌生的石室。
“山洞。祠堂后面的山上。”朔放下水碗,重新坐回石头上,目光依旧没有离开她,“村子,不能住了。”
不能住?
玄道子瞳孔一缩。
“为何?山洪...不是改道了么?”
她清楚记得,那山洪分明被自己强行扭转,冲向了荒谷。
“洪水,没进村。”朔点头确认了她最后看到的情景,“但是......”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或者是在回忆村民们的话语。
“雨停后,地上...长出了石头。亮晶晶的,很硬。陈老说,那是‘源石’。是‘天灾’过后才会长出的东西。有毒,接触得多了,会生病,体内也会有那种石头。”
源石?天灾?
那看来自己体内多出的东西,多半就是这所谓的源石了。
不过......
“呵。”一抹自嘲的笑在她唇边漾开。
原来是白费功夫。
她原想着令山洪改道,村内房屋田地不被洪水冲垮,村民便能保住家园,灾后重建也有根基。
未曾想,人力终究难抗天威。不,是难抗此方天地的“规则”,山洪可挡,源石难防。
她拼却半条命护住村落,村民却依旧流离失所,背井离乡。
这感觉...何其熟悉?
如同前世一般。
纵有通天剑意,在这不讲道理的天地规则面前,似乎总显得徒劳。
“村里人...都撤出来了?”她压下心头的翻涌,更关心现实。
“嗯。”朔点头,“洪水没进村,人都跑出来了。陈老说源石有毒,村长就让大家收拾能带的东西,都搬到山上这些洞里暂住。等...等找到新地方,再搬走。”
“陈郎中呢?我的伤...”
若非陈郎中医治,她恐怕熬不过这三天。
“他来看过你几次。给你喂了药,扎了针。”朔指了指旁边石台上放着的几个空药碗和几根用布包好的银针,“他说你伤得很重,筋骨经脉都毁了,能活下来是...是命硬。让你醒了也别乱动,好好养着。”
“扶我...起来看看。”
朔没有犹豫,起身走到她身边,小心翼翼地避开她可能疼痛的位置,稳稳地将她扶坐起来,以便她能看清洞口外的景象。
朔伸手撩开了布帘。
刺目的天光涌入,让玄道子不适地眯了眯眼。
洞口外,是一片倾斜的山坡。下方不远处的山谷里,正是她熟悉的村落。然而此刻,那曾经充满烟火气的村落已面目全非。房屋依旧矗立,田垄依稀可辨,并未被洪水冲毁——这正是她那一剑的成果。
但在村落的房前屋后、田埂溪边、甚至一些屋顶上,都星星点点地生长着一种晶体。
那些晶体形状不规则,大小不一。颜色是浑浊的灰黑色,表面却诡异地折射着天光。
这便是源石?
许久,她缓缓闭上眼睛,靠回朔支撑的手臂,声音疲惫:
“放下帘子吧。”
“我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