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截漆黑的箭杆躺在掌心,断裂处森白的断骨印记如同毒蛇的獠牙,散发着阴寒死气。寒意比寒玉潭的幽水更刺骨,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枯骨会!这个如同跗骨之蛆的名字,裹挟着金銮殿影龙卫密报中冰冷的字眼——毁碑、嫁祸、裂疆——再次狠狠撞入脑海!这是她第一次遭遇如此赤裸裸的刺杀!枯骨会如同鬼魅,竟将杀局布到了这远离尘嚣的百花谷深处!
“箭杆材质特殊,非金非木,入手阴寒刺骨,似有阻隔灵力探查之效。” 影十九的声音毫无波澜,却字字淬冰,每一个音节都像冰锥砸落,“断裂处痕迹崭新,茬口锐利,乃仓促间被巨力击断所致。对方身法诡谲莫测,遁走时借寒雾遮掩,融于山势阴影,未留丝毫气息或足迹,如同…蒸发。”
小小的拳头在袖中死死攥紧,指甲深陷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才勉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神出鬼没,一击即退!在帝都时他们藏于幕后搅动风云,如今竟敢在百花谷腹地直接亮出獠牙!’ 她猛地抬头,目光如电射向影十九:“十九,此箭形制、手法…与寒渊关神碑旁那些黑衣杀手所用弩箭,可有相似之处?”
影十九沉默片刻,玄铁面具下的眼眸似在回溯记忆的碎片:“手法迥异。寒渊关杀手所用,乃军中强弩制式,箭簇淬炼‘腐骨穿心散’,讲究力透重甲,一击毙命,凶悍霸道。此箭…” 她指尖虚点那半截箭杆,“通体哑光,三棱透骨,专为破罡气、碎内腑而生,更淬有未知寒毒,且箭羽特制,破空无声,乃专精隐匿暗杀的阴毒之物。然…” 话音微顿,带着一丝冰冷的确认,“箭尾残留的暗紫色翎羽,其色泽、质地,与寒渊关弩箭箭羽…有七分相似。皆非北狄或大胤常见之物。”
七分相似!已足够!枯骨会阴毒诡谲的手段,如出一辙!无论是毁碑乱军,还是这暗夜袭杀,都带着那股令人胆寒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阴冷气息!
“他们…是冲我来的。” 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如同冰面裂开的第一道纹路。非是误伤,更非试探!那枚淬毒的透骨钉,角度刁钻,时机精准,目标明确——就是她的后心!若非生死关头左臂冰莲应激爆发凝出冰盾,若非影十九这柄藏在暗处的绝世凶刃反应如电…此刻她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后怕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脊椎。
影十九眼中寒芒如星爆裂,周身散发的杀气让栖霞小筑内的温度骤降:“是。小姐身负玄阴灵根,天命所钟,早已是某些人必欲除之而后快的眼中钉、肉中刺!此地凶险未明,请小姐即刻随我返回栖霞小筑!”
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恐惧只会让人失去判断。环顾四周,寒雾愈发浓重,如同凝固的铅灰色帷幔,将山谷笼罩。嶙峋的山壁在雾气中扭曲变形,如同蛰伏的远古巨兽,每一处凸起的岩石、每一道深邃的阴影,都仿佛潜藏着致命的杀机。那幽深的寒玉潭面,平静得令人心悸,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空,如同一只巨大的、冰冷的眼睛,漠然注视着一切。“走!” 当机立断,再无半分迟疑。
影十九身形微侧,瞬间挡在她身前,如同一面移动的玄铁壁垒。漆黑短匕隐于袖中,唯余一线森寒的刃光。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眸,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冰冷地扫视着前方霜径的每一寸土地、两侧山壁的每一处凹槽、头顶雾气翻涌的每一丝异动。每一步踏出,都带着千钧的警惕,如同行走在遍布陷阱的雷区。两人一前一后,沿着来时的覆霜小径,疾行如风,却又步步为营,以最快的速度撤离这片杀机四伏的寒潭绝地。
栖霞小筑的竹扉在身后“吱呀”一声合拢,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屋内暖玉髓地砖散发的温和热力,终于驱散了部分侵入骨髓的寒意。紧绷如弓弦的神经,这才稍稍松弛下来。她走到窗边小案前,小心翼翼地将那半截冰冷的箭杆置于光洁的玉髓案面。箭杆通体哑黑,入手沉重阴寒,断裂处的森白断骨印记在室内柔和的光线下更显狰狞刺目,无声地诉说着方才的凶险。
“十九,” 她转过身,声音低沉,问出了那个如同毒刺般扎在心头的疑问,“你说…这百花谷内,会有枯骨会埋下的暗桩吗?” 袭击发生在谷中最核心的禁地之一,对方对寒玉潭的地形了如指掌,甚至精准掌握了她每日前往修炼的规律!这绝非外来者仓促间能做到的!
影十九沉默片刻,如同磐石般立于门侧阴影中。玄铁面具下的声音毫无起伏,却带着洞穿迷雾的冰冷:“无法确定。然对方选择在谷中腹地、守卫森严之处动手,必有万全依仗。或是对此地一草一木、一石一雾皆烂熟于心,或是…谷内有人为其遮掩行踪,提供便利。”
内应…这两个字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心头!百花谷看似仙家福地,奇花异草,灵蝶翩跹,但执法长老玄霜那如同看死人般的冰冷审视,内门弟子赵峰在百花迷心阵中毫不掩饰的刁难与恶意…早已让她明白,此地绝非铁板一块的清净乐土!信任的基石,早已布满裂痕。
“此事…必须立刻告知泠月师叔!” 楚灼华做出决定。泠月师叔是她在谷中最信任、也最亲近的长辈,且身为谷主师妹,地位尊崇,有权力也有能力追查此事!影十九虽强,但终究是护卫身份,在谷中行事多有不便。
她不再犹豫,带着影十九,快步离开栖霞小筑,直奔泠月师叔静养的“听竹轩”。听竹轩位于一片幽静的紫竹林深处,竹影婆娑,清泉潺潺,空气中常年弥漫着淡淡的、带着安神效用的药草清香,是谷中难得的清幽之地。
侍女入内通传后,楚灼华独自踏入内室。室内陈设清雅,药香更浓。泠月师叔靠坐在临窗的软榻上,身上裹着厚厚的雪貂绒毯,脸色比前几日更加苍白,几乎不见一丝血色,唇色淡得如同初绽的玉铃花瓣,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看到楚灼华进来,她勉强牵动嘴角,露出一丝虚弱的笑意,声音轻若蚊蚋:“玄霜来了…咳咳…今日…寒玉潭修炼…可还顺遂?潭边寒气重…莫要…莫要贪功冒进…”
看着师叔憔悴的病容和眼中真切的关怀,楚灼华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忍。师叔病体沉重,实在不该再受惊扰。然而,枯骨会的毒刺已抵近咽喉,事态紧急,容不得半分犹豫!她强压下心头的酸涩,快步走到榻前,蹲下身,握住师叔那只冰凉枯瘦的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师叔…弟子今日在寒玉潭…遭遇刺杀!”
“什么?!” 泠月师叔原本黯淡的眸子骤然睁大!惊骇之色瞬间取代了病容的疲惫!她猛地想要坐直身体,却因用力过猛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剧咳,苍白的脸颊瞬间涌上病态的潮红,整个人如同秋风中颤抖的枯叶!
“师叔!” 楚灼华心中一痛,连忙起身,一手轻抚师叔单薄的后背,一手端过旁边温着的参茶,小心喂她喝下几口。
好半晌,剧烈的咳嗽才渐渐平息。泠月师叔喘息着,枯瘦的手指死死抓住楚灼华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声音因急切而嘶哑:“刺…刺杀?!何人如此大胆?!在…在我百花谷内行凶?!你可有受伤?!”
“弟子无恙,多亏影十九护卫及时。” 楚灼华连忙安抚,随即从袖中取出那半截冰冷的箭杆,双手呈上,“师叔请看,这是刺客所用暗器残骸,被影十九击落。箭杆之上…刻有此印记。”
当“枯骨会”三个字尚未出口,那截森白的断骨印记映入眼帘的刹那,泠月师叔浑身猛地一颤!如同被无形的毒蛇噬咬!她枯瘦的手指触碰到那冰冷阴寒的箭杆时,又是一阵剧烈的颤抖!眼中翻涌的,是比听闻刺杀本身更甚的、一种混合着极深惊骇、难以置信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刻骨铭心的恐惧与悲怆的复杂情绪!
她几乎是夺过箭杆,枯瘦的手指死死攥住,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浑浊的目光死死钉在那枚断骨印记上,指尖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自虐般的力道,在那阴寒刺骨的纹路上反复摩挲、描摹。眼神变幻不定,时而惊怒,时而哀伤,最终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晦暗与绝望。
“是…是他们的标记…” 许久,她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她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那冰冷的绝望压入肺腑。再睁开眼时,眸中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与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此事…你莫要再管了。一个字…都不要再提。”
“师叔?!” 楚灼华愕然抬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要杀我!就在谷中!就在寒玉潭边!光天化日之下行凶!怎能不管?!怎能不提?!”
“玄霜!” 泠月师叔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却又因气力不继而显得虚弱飘忽,如同濒死的挣扎,“听师叔的话!枯骨会…这潭水…太深太浑…不是你能碰的!沾上一点…便是万劫不复!此事…我自会禀明谷主,谷主…自有决断!你…你近日就待在栖霞小筑,哪里也不要去!更不许再去寒玉潭!影十九…必须寸步不离地守着你!听到没有?!”
“可是师叔!他们…”
“没有可是!” 泠月师叔厉声打断,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枯瘦的手紧紧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生疼,“你还小…根本不明白…不明白这背后的凶险!不明白那些人…有多么可怕!师叔是为你好!是为你好啊!记住!此事到此为止!对任何人…任何人!都不要再提起!包括…包括你师父!绝不能让谷主之外的人知晓!明白吗?!”
看着师叔眼中那深藏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惧,以及那严厉背后近乎哀求的绝望,楚灼华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师叔知道什么?她为何对枯骨会如此忌惮?甚至…恐惧到连告知师父百花夫人都要隐瞒?!这枯骨会…究竟是何等恐怖的庞然巨物?!
“是…弟子…知道了。” 她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掩盖住眸中翻涌的惊疑、不甘与深深的不安,低声应道。手腕上的力道缓缓松开,留下几道清晰的红痕。
“去吧…咳咳咳…师叔…乏了…” 泠月师叔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疲惫地挥挥手,重新靠回软榻,闭上双眼。眉宇间笼罩的忧色与病气,浓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沉甸甸地压在人心头。
楚灼华默默退出听竹轩。门外,影十九如同沉默的礁石,无声地跟上她的脚步。回栖霞小筑的路上,两人皆无言。竹影摇曳,清风拂过,却带不走心头的沉重。
回到栖霞小筑,关上房门。楚灼华独自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那片在风中沙沙作响的紫竹林,小脸紧绷,再无半分往日的轻松。泠月师叔的反应,比那枚淬毒的透骨钉更让她心惊胆战!那深藏眼底的恐惧,那斩钉截铁的阻止,那“水太深”的警告…无不昭示着枯骨会的可怕与百花谷内可能存在的、远超她想象的巨大漩涡!
‘谷主自有决断?’ 她想起执法长老玄霜那看死人般的冰冷眼神,想起赵峰毫不掩饰的恶意,想起谷中那些或探究、或嫉妒、或漠然的目光…心中没有丝毫安全感。‘师叔连师父都要瞒着…这所谓的决断,真的能护住我吗?还是…只是另一种形式的掩盖?’
她缓缓摊开手掌,那半截冰冷的箭杆静静躺在掌心。断裂处的森白断骨印记,在窗外透入的光线下,狰狞依旧,散发着无声的嘲讽与威胁。
【触发隐藏任务:雾谷寻踪(0/1)】
【任务描述:于三日内,独自返回寒玉潭遇袭地点,凭借自身能力(不可借助影十九),搜寻并确认袭击者遗留的至少一条有效线索(箭杆本身除外)。】
【奖励:洞察力+5,解锁‘初级追踪术’技能碎片x1。】
【失败惩罚:遭遇二次刺杀(难度提升50%)。】
‘独自查明?’ 楚灼华看着系统面板上猩红的倒计时和冰冷的惩罚提示,小脸凝重如冰。系统这是逼她以身犯险!但…坐以待毙,被动等待那虚无缥缈的“谷主决断”,真的安全吗?枯骨会的下一次袭击,会在何时何地?以何种更致命的方式?
她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素白如雪的玉版笺。提笔,蘸满浓墨。笔尖悬停在纸面上空,微微颤抖。片刻后,终是落下。没有书写任何文字,只是以最简洁、最精准的线条,在素笺上快速勾勒:那枚三棱透骨钉的形态、尺寸、棱角特征;箭杆断裂处的茬口形状、断骨印记的细微纹路;袭击者最可能藏身并发动袭击的山壁方位、以及最可能遁走的几条路径方向…每一笔都凝聚着方才生死关头的记忆与冷静的分析。
素笺折好,小心藏入贴身的、绣着缠枝莲纹的荷包深处,紧贴着那枚冰凉的无相哨。
‘不能全赖师叔与谷主…’ 她望向窗外寒玉潭的方向,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超越年龄的、近乎冷酷的决然,‘枯骨会…你们想杀我?那我便…先一步找到你们!揪出你们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