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府,听涛苑。
寒风卷着碎雪,扑打着檐下冰棱。楚灼华身形如一道撕裂风雪的幽蓝电光,掠过覆霜的青石径,银狐裘斗篷在疾驰中翻涌如浪。影十九玄衣如墨,紧随其后,气息敛如深潭古井。府邸内一片死寂,仆役垂首疾行,空气凝滞如铁。
“灼华!” 楚昭玄甲未卸,立在苑门石阶,眉峰紧锁如刀。楚熠一身赤锦箭袖,焦灼地搓着手。见楚灼华掠至,两人急迎上前。
“王崇明那老匹夫!” 楚昭声音压着雷霆,虎目赤红,“在金銮殿上颠倒乾坤!污父亲纵你擅闯民宅、毁屋伤人!更攀咬我楚家与枯骨邪会暗通款曲!陛下震怒,已召父亲入宫!”
“父亲何在?” 楚灼华足尖点地,积雪无声,声音淬冰。
“入宫半炷香了!” 楚熠急道,俊朗面庞蒙上阴霾,“王崇明蓄谋已久,数名御史摇旗呐喊!陛下虽未立时降罪,然殿前问话,凶险…”
“无碍。” 楚灼华截断他,眸光如寒星炸裂,“证物?”
影十九鬼魅般踏前,双手托出一枚氤氲寒气的留影玉简,一枚刻满诡谲符文的漆黑骨符:“小姐,陆指挥使亲封现场所得!‘蚀魂炉’残片并‘黑狼部’密信拓印在此!”
楚灼华神识如电,刺入玉简。枯骨邪阵狰狞符纹、咒师焦黑残骸、骨甲巨汉冰封尸身…历历在目!骨符之上,密文如毒蛇盘绕:“北狄黑狼部…寒渊神碑…嫁祸稚女…帝都接应…” 字字如刀,凿穿谎言!
铁证熔岩般滚烫!
“大哥,二哥,随我入宫!” 楚灼华袍袖一振,转身欲行。
“灼儿——!” 林氏踉跄追出苑门,鬓发散乱,眼中泪光破碎,“当心…千万当心啊!”
楚灼华足下一顿,回身握住母亲冰凉颤抖的手。那手曾为她梳发添衣,此刻却抖如秋风落叶。她掌心渡去一丝温润玄冥道元,声音沉如定海神针:“娘亲宽心。孩儿此去,定护爹爹周全,涤我楚门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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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銮殿。
九重穹顶蟠龙隐现,百盏琉璃宫灯流彩,却驱不散殿内铅云压城般的死寂。御阶之上,九龙金椅中,皇帝赵胤玄衣纁裳,面容沉凝如古井,唯眼底深处暗流汹涌。丹墀之下,楚骁玄色蟒袍,按剑而立,身姿如孤峰峙渊。元婴威压虽敛如鞘中寒锋,那历经尸山血海淬炼出的铁血煞意,却让周遭空气都为之凝滞。
左相王崇明紫袍玉带,立于文官之首,手持象牙玉笏,声音悲怆如杜鹃啼血:“陛下!镇国公楚骁,纵女行凶,目无王法!其女楚灼华,仗玄阴邪体,擅闯民宅,毁屋伤人,惊扰帝都!更于朝堂之上,信口雌黄,污蔑老臣勾结枯骨邪会!此乃离间君臣,动摇国本!恳请陛下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臣附议!” 数名绯袍御史应声出列,唾星四溅,“楚灼华揽月楼当众施暴,毁器伤人!城西擅动刀兵,毁屋十数间,百姓惶惶!此等行径,凶戾如匪!楚国公教女无方,更纵其构陷宰辅,其心可诛!”
“请陛下严惩楚骁!肃清朝纲!”
千夫所指,恶浪滔天!楚骁岿然不动,虎目开阖间精光如电,扫过王崇明那张悲愤面具下的阴鸷,声音沉如金铁交鸣:“陛下!臣女所为,皆因枯骨邪会爪牙屡次设伏刺杀!为求自保,迫不得已!毁屋之损,楚家十倍偿之!然污蔑之说——” 他目光如刀,直刺王崇明,“纯属构陷!王相若心中无鬼,何惧影龙卫彻查?!”
“查?” 王崇明嗤笑,眼底怨毒如毒蛇吐信,“楚国公好一张利口!你女儿身负玄阴邪力,所过之处,寒潭崩裂,寒蛟苏醒,归途血雨腥风,帝都搅动风云!这般煞星,岂是寻常?老臣疑心,她早被枯骨邪力侵蚀,化为祸胎!而你,身为人父,非但不加管束,反为其遮掩张目!究竟意欲何为?!”
诛心之言!字字淬毒!直指楚灼华为邪魔,楚骁为共犯!
“王崇明!” 楚骁须发戟张,元婴威压如火山喷薄,轰然压向王崇明!“安敢血口喷人!!”
“陛下!楚骁殿前威逼宰相!其心叵测!” 王崇明脸色煞白,踉跄后退,嘶声尖叫!
“够了!” 赵胤猛拍龙椅,帝皇威压如怒海狂潮,瞬间碾碎殿中激荡气劲!“金殿之上,咆哮如市井泼皮,成何体统!”
死寂!针落可闻!
赵胤目光如渊,掠过楚骁与王崇明,最终定格在楚骁身上:“楚卿,王相所奏,尔有何辩?”
楚骁深吸一气,压下焚天怒火,声如洪钟:“陛下明鉴!枯骨邪会乃帝国心腹大患!其爪牙潜入帝都,于揽月楼设伏,发动噬魂邪咒,祸乱贵胄!臣女为自保,为除魔,方被迫出手!至于污蔑——” 他目光如冷电,钉死王崇明,“句句属实!枯骨会能在帝都兴风作浪,必有内鬼呼应!王相如此急不可耐,阻挠彻查,莫非…是做贼心虚?!”
“你…!” 王崇明气得浑身乱颤。
“陛下!” 殿门处,内侍尖细嗓音穿透死寂,“灼华郡主求见!”
“宣!” 赵胤眸光微动。
“嘎吱——”
沉重的殿门缓缓开启。风雪裹挟着寒意涌入。楚灼华踏雪而来。素白襦裙,银狐斗篷,乌发以墨玉簪高绾,露出光洁额间那点殷红如血、流转淡金微芒的朱砂。她步履沉稳,如踏冰河,身后楚昭、楚熠玄甲赤袍,按剑肃立。影十九则如融于殿柱阴影,无声无息。
无数道目光,或惊疑、或忌惮、或怨毒,瞬间聚焦!
“臣女楚灼华,参见陛下!” 清越嗓音,如冰泉击玉,响彻大殿。
“平身。” 赵胤目光如探海针,“王相弹劾于尔,可有话说?”
楚灼华直身,眸光澄澈如寒潭,迎向御座:“回禀陛下。王相所言,颠倒黑白,混淆视听!臣女揽月楼、城西所为,非为私怨,实为诛邪卫道,护帝都安宁!” 她素手轻抬,奉上玉简骨符,“此乃影龙卫指挥使陆擎,于城西枯骨邪巢所获铁证!请陛下圣裁!”
内侍疾步呈上。赵胤神识扫过,玉简中邪阵森然、尸骸狰狞!骨符密信,“黑狼部”、“嫁祸”、“接应”字字如刀!他脸色骤然阴沉如暴风雨前夜!
“王崇明!” 赵胤声音如九霄雷霆炸响,“尔还有何话说?!”
王崇明面无人色,“噗通”跪倒:“陛下!此乃构陷!楚家伪造证物,欲置老臣于死地啊!”
“构陷?” 楚灼华踏前一步,声如惊雷裂空,“王相!尔可敢对皇天后土立誓,与枯骨邪会毫无瓜葛?!尔府上心腹管事王禄,不曾密会黑狼部使者?!尔书房东墙第三块青砖暗格之内,未藏匿枯骨会‘蚀心蛊’解药?!”
“轰——!” 满殿哗然!百官失色!
王崇明如遭五雷轰顶,面若金纸,嘴唇哆嗦,再难吐一字!
楚灼华眸光如万载玄冰,刺入王崇明神魂:“王相可知,那咒师燃尽残魂,传回的最后三字为何?!” 她声音陡然拔高,如天道审判:
“是‘玄龟甲’!”
“玄龟甲?!” 赵胤瞳孔骤缩!三年前王崇明献上的“祥瑞”!
王崇明彻底瘫软,如烂泥委地,眼中只剩死灰!
“陛下!” 楚灼华声震殿宇,“枯骨邪会以王崇明所献‘玄龟甲’为基,暗布‘窃运蚀龙邪阵’!窃取帝国气运,侵蚀圣体龙元!王崇明,乃此阵朝中内应!其勾结枯骨会,毁寒渊神碑,嫁祸臣女,乱北疆军心!更于百花谷、归途、揽月楼屡设杀局,欲绝玄阴封魔体传承,为枯骨老魔复生铺路!此獠,罪该凌迟!”
“轰隆隆——!” 石破天惊!百官骇然欲绝!
“王——崇——明——!” 赵胤勃然暴怒,拍案而起!帝皇之威如天倾地覆,狠狠碾向瘫软如泥的王崇明!“尔…好大的狗胆!!!”
“影龙卫!” 赵胤厉啸如龙吟!
“臣在!” 陆擎身影如鬼魅凝现,单膝点地,玄甲森寒。
“即刻查抄左相府!擒拿王崇明及其党羽!凡有抗者,格杀勿论!” 赵胤杀意盈霄,字字染血,“给朕挖!掘地三尺!凡涉此案者,无论王侯,夷其三族!”
“遵旨!” 陆擎豁然起身,玄色披风怒卷!两名影龙卫如鹰隼扑出,铁钳般扣住王崇明肩胛!
“不——!陛下!老臣冤——枉——啊——!” 王崇明发出凄厉不似人声的嚎叫,如死狗般被拖出大殿,怨毒目光如淬毒匕首,死死钉在楚灼华身上。
楚灼华神色淡漠,如观蝼蚁挣扎。她转向御座,躬身:“陛下,枯骨邪根未断,恐有反噬。臣女请命,协同影龙卫,犁庭扫穴,肃清帝都!”
赵胤目光复杂,深深凝视楚灼华,半晌,低沉威严之声如天宪降下:“准!即日起,晋楚灼华为‘玄凰卫’指挥佥事,协理影龙卫,专司枯骨邪案!赐‘斩邪剑’,凡枯骨余孽,先斩后奏!”
“臣女,领旨谢恩!” 楚灼华躬身,声音无波。
“退朝!” 赵胤拂袖,身影没入御座之后的重重帷幔。
群臣伏拜,再抬头时,望向那殿中素影的目光,已满是敬畏与惊惧。
楚灼华与父亲目光交汇,皆见彼此眼底深沉的凝重。王崇明虽倒,枯骨阴影,犹蔽天日。
殿外风雪更狂。楚灼华握紧掌心那枚冰冷沉重的玄凰卫令牌,抬眸望向铅云低垂的天穹。
斩邪诛魔之路,自此…染血而开!
(第四十章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