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德殿内那场肃杀的朝会，如同投入冰湖的巨石，彻底击碎了帝都表面的歌舞升平。北疆烽火骤起，狼庭铁骑南下的消息，如同凛冽的寒风，瞬间席卷了整个帝都。镇国公府内，气氛凝重如铁。仆役步履匆匆，神色肃穆；玄甲卫往来穿梭，铁甲铿锵；空气中弥漫着硝烟未至，却已闻金戈的紧张气息。
听涛苑的暖阁，再不复往日宁静。楚灼华褪下常服，换上玄凰卫指挥使的玄黑蟒纹劲装，外罩银狐裘斗篷，长发以一根简单的乌木簪紧束，再无半分女儿娇态。案几上，那卷温润的《梅雪清心赋》玉简，那盏光华内敛的心莲灯，皆被收起。取而代之的，是摊开的北境舆图，标注着狼庭兵力动向的密报，以及一柄通体幽蓝、寒气四溢的“玄冥刺”。
小雪似乎感受到主人气息的变化，不再慵懒蜷缩，而是蹲踞在窗边，冰蓝猫瞳警惕地扫视着苑外。
“小姐，大公子来了。”素心轻声通禀。
楚昭一身玄色劲装，肩头还带着夜巡的寒霜，大步踏入暖阁。他沉默地走到楚灼华身侧，目光扫过舆图上标注着“雁门关”的险要之地，又落在妹妹清冷坚毅的侧脸上。
“都准备好了？”楚昭声音低沉，带着兄长独有的沉稳。
“嗯。”楚灼华指尖划过舆图上一道蜿蜒的山脉，“铁鹰营第三、第五营已集结完毕，玄凰卫本部随时可动。粮草、丹药、符箓…陆指挥使已协调影龙卫先行押送。”
楚昭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枚巴掌大小、通体黝黑、刻满细密符文的龟甲令牌，递给她。“‘玄龟镇岳令’。”他声音平静无波，“父亲让我交给你。危急时捏碎，可激发一次‘玄龟镇岳域’，相当于元婴初期修士全力防御，持续三息。”
楚灼华接过令牌，入手沉重冰凉，符文流转着古朴厚重的气息。这是镇国公府压箱底的保命之物，非生死关头不得轻用。她握紧令牌，指尖感受到那沉甸甸的分量。“…替我谢过父亲。”
“活着回来。”楚昭只说了四个字，声音依旧低沉，却带着千钧之力。他抬手，宽厚的手掌轻轻按了按她的肩膀，如同山岳般沉静的守护，无声传递。随即，他不再多言，转身大步离去，玄黑的身影消失在苑门外的夜色中。
楚昭刚走，楚熠便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手里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巨大兽皮囊。
“灼华！给！”楚熠将兽皮囊重重放在案几上，震得舆图都跳了一下，“二哥给你准备的！‘百宝囊’！里面啥都有！”
他哗啦一下打开囊口，开始往外掏东西：
“喏！‘九转还魂丹’！据说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能吊住命！我花大价钱从‘百草堂’弄来的！”
“还有这个！‘金刚护身符’！能扛金丹初期全力一击！我求了钦天监的老道士三天才画出来的！”
“还有还有！‘疾风神行靴’！穿上跑得飞快！打不过就跑！保命要紧！”
“还有这个！‘千面幻形巾’！易容用的！万一被围了，换个模样溜出来！”
“还有…”
他如同变戏法般，掏出一堆瓶瓶罐罐、符箓、法器…五花八门，堆满了半个案几，散发着各种灵光宝气。
楚灼华看着眼前这堆“保命法宝”，额角微跳。虽然杂乱无章，甚至有些东西效用存疑（比如那瓶号称能“口吐芬芳熏晕敌人”的“迷魂香”），但每一件都透着楚熠毫无保留的关切与…怕她受伤的焦虑。
“二哥…”她声音微涩。
“别嫌多！都带上！”楚熠打断她，脸上惯有的嬉笑被少见的严肃取代，“战场上刀剑无眼！多一件东西多一分保障！二哥不能跟你去，这些东西…你得给我全须全尾地带回来！听见没？” 他眼圈微红，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楚灼华心头一暖，点了点头：“…好。我都带上。”
楚熠这才松了口气，又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玉盒，塞到她手里：“这个…贴身带着。” 他声音压低，“里面是‘同心玉’，另一块在娘那里。万一…万一真有什么不测，捏碎它，娘能感应到你的位置…” 他没再说下去，只是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定要小心！”
楚灼华握紧那温润的玉盒，重重点头：“嗯。”
夜色渐深。楚灼华最后一次检查行装。玄冥刺悬于腰间，玄龟令贴身收藏，楚熠的“百宝囊”系在身侧。她走到庭院中，那株虬枝盘结的老梅在寒风中傲然挺立，红蕊映雪，清冷孤高。她驻足片刻，指尖拂过冰冷的梅枝。此去北疆，不知何时能再见此间寒梅。
“灼华。” 一个温柔中带着哽咽的声音响起。
林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走来，眼眶微红，强忍着泪水。她走到女儿面前，抬手细细整理她微皱的衣领，指尖微微颤抖。
“娘…”楚灼华轻声唤道。
“我的儿…”林夫人声音哽咽，再也忍不住，泪水滑落，“北疆苦寒…战场凶险…你一定要…一定要保重自己！听你父亲和兄长的话…莫要…莫要逞强…” 她紧紧握住女儿的手，仿佛一松开就会失去。
“娘，放心。”楚灼华反握住母亲冰凉的手，声音沉稳，“女儿会小心。定会…平安归来。”
林夫人泪眼婆娑，只是不住点头，千言万语堵在喉间，最终只化作一句：“…娘等你回来。”
寅时初刻，天色未明。镇国公府正门大开。玄甲卫精锐肃立两侧，铁甲森然，气息肃杀。楚骁一身玄黑蟠龙吞云铠，外罩猩红大氅，端坐于神骏的“乌云踏雪”之上，面容冷峻如铁，目光如电。楚灼华翻身上了一匹通体雪白、四蹄如墨的“踏雪乌骓”，玄黑劲装，银狐斗篷，清冷的面容在火把映照下更显坚毅。身后，玄凰卫本部玄甲如墨，铁鹰营锐士眼神如鹰，肃杀之气直冲云霄！
“出发！” 楚骁一声令下，声如雷霆！
“得令！” 轰然应诺！
铁蹄踏碎黎明前的寂静，玄色洪流如同出鞘利剑，撕裂夜幕，朝着北疆烽火之地，疾驰而去！
大军出城，一路向北。寒风如刀，卷起漫天雪沫。官道之上，除了疾驰的军队，再无闲人。气氛凝重肃杀，只有铁蹄叩击冻土的闷响和甲胄摩擦的铿锵声。
行至离帝都百里外的“落鹰峡”，地势险要，寒风更烈。楚灼华勒住马缰，目光扫过两侧陡峭的山崖。就在这时，前方官道旁，几辆覆盖着厚厚毡布的马车静静停驻。车旁，数十名身着玄色劲装、气息精悍的护卫肃立。为首一人，正是七皇子赵珩的亲随内侍。
“郡主！” 内侍见大军到来，快步上前，对着楚灼华躬身行礼，“殿下命我等在此等候，奉上军需物资，助郡主北征！”
他一挥手，护卫立刻掀开毡布。只见马车上，整齐码放着一个个沉重的木箱。打开箱盖，里面并非金银珠宝，而是：
一箱箱散发着浓郁药香的“九花玉露丸”、“金疮药”、“辟瘴丹”等疗伤丹药！
一箱箱闪烁着灵光的“金刚符”、“神行符”、“烈焰符”等实用符箓！
还有一箱箱特制的“玄冰护心镜”，镜面寒光流转，显然是针对北疆阴煞特制！
“殿下言道，”内侍恭敬道，“北疆苦寒，阴煞弥漫，将士易受侵蚀。此乃特制‘玄冰护心镜’，佩戴于胸甲内侧，可抵御阴煞寒气，护持心神。丹药符箓，亦是军中急需。殿下…祝郡主旗开得胜，早日凯旋！”
楚灼华看着那一箱箱实用至极的军需物资，心头微动。赵珩…他总是这样，心思缜密，润物无声。不送浮华之物，却总能精准地解决实际问题。这份不动声色的支持，如同雪中送炭。
“替我谢过殿下。”楚灼华声音清冷，但少了几分疏离，“物资…收下。分发各营。”
“是！” 内侍躬身退下。物资迅速被接收，并入后勤队列。
大军继续前行。晌午时分，行至一处名为“火云驿”的驿站。驿站不大，此刻却异常繁忙。驿站外，数十辆由通体赤红、神骏非凡的“赤焰驹”拉着的巨大车驾整齐排列！车驾上覆盖着青鸾部特有的火焰纹饰毡布。车旁，数百名身着赤红皮甲、气息彪悍的南疆武士肃立。为首一名赤甲将领，见到楚灼华的大旗，立刻快步上前。
“玄凰郡主！” 将领右手抚胸，行了一个南疆礼节，声音洪亮，“奉凤炎少主之命！青鸾部‘赤焰军需队’在此恭候！特奉上第一批援助物资！”
他一挥手，武士们迅速掀开毡布。只见车驾上，堆满了：
一袋袋颗粒饱满、灵气氤氲的“火灵谷”！
一坛坛密封严实、散发着炽热酒香的“烈焰烧”！
一捆捆绘制着复杂火焰符文的“涅槃真火符”！
还有大量晒干的“赤阳草”、“火蜥皮”等火属性灵材！
“少主有令！”将领朗声道，“所有物资，经由‘火云古道’，日夜兼程，直送雁门关大营！后续物资，源源不断！少主言道：郡主但有所需，青鸾部倾力相助！涅槃真火，焚尽蛮骑！祝郡主…马到功成！”
物资数量庞大，种类齐全，尤其是火灵谷和烈焰烧，对抵御北疆苦寒有奇效！涅槃真火符更是对付阴煞死气的利器！凤炎此举，不仅及时，而且声势浩大，尽显南疆的豪迈与对盟友的鼎力支持！
楚灼华看着那浩浩荡荡的物资车队，以及南疆武士们彪悍炽热的目光，心中复杂。这莽夫…行事依旧张扬，但这份毫无保留的支持，确实…雪中送炭。
“替我谢过凤少主。”楚灼华微微颔首，“物资…接收。转告凤少主，心意…灼华领了。”
“是！” 赤甲将领领命，立刻指挥车队汇入大军后勤，赤焰驹嘶鸣，为肃杀的玄色洪流增添了一抹炽热的亮色。
大军再次启程。楚灼华端坐马上，寒风卷起银狐斗篷。腰间，是赵珩所赠的温润玉佩，散发着平和的气息，抵御着渐浓的寒意。身侧，是凤炎支援的浩浩物资，带着南疆特有的炽热。她目视前方，风雪弥漫的北疆之路，在脚下延伸。家国重任在肩，儿女情长…暂且搁置。此去，唯以手中玄冥刺，涤荡北疆阴煞，卫我河山！
（第七十九章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