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色洪流撕裂风雪,在荒凉的北境冻原上全速疾驰。沉重的辎重被抛弃,只余下最精简的武器、丹药与三日口粮。铁蹄叩击冻土,发出沉闷而急促的轰鸣,卷起漫天雪沫。寒风如刀,裹挟着冰碴,抽打在士卒们冻得通红的脸上,却无法阻挡这支铁流向北的决心。楚灼华端坐于“踏雪乌骓”之上,银狐裘斗篷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她目光沉凝,穿透迷蒙的风雪,紧紧锁定北方那片被烽烟笼罩的天空。丹田处,玄冥道元奔涌不息,在体表形成无形的冰晶护罩,隔绝刺骨寒意。然而,她的心神却无法完全沉静。鹰愁涧的战况如何?陆擎能否拖住凶残的贪狼部?雁门关…是否还守得住?一个个问题如同冰冷的针,刺穿着她的思绪。
一骑快马自前方风雪中疾驰而来,马上的传令兵浑身挂满冰霜,声音嘶哑却带着一丝振奋:“禀元帅!郡主!影龙卫陆指挥使急报!陆指挥使率‘夜枭’部,已于昨夜潜入鹰愁涧!利用山涧险要,布下‘地火荆棘阵’、‘玄冰陷坑’!贪狼部先锋三千骑,于今晨闯入鹰愁涧,触发陷阱!地火焚身,冰刺穿肠!先锋骑队损失惨重!残部已被阻滞于涧中!陆指挥使正率部不断袭扰!贪狼部主力推进速度大减!”
楚骁眼中精光爆射,沉声喝道:“好!传令!全速前进!务必抢在贪狼部突破鹰愁涧之前,抵达雁门关!”消息迅速传遍全军!原本就高昂的士气瞬间沸腾!士卒们疲惫的脸上露出振奋之色,催动战马,速度再快一分!楚灼华心中微松,但随即又紧绷起来。陆擎成功了,但这只是暂时的。贪狼部主力未损,一旦他们反应过来,不惜代价强攻,鹰愁涧未必能守多久。时间…依旧紧迫!
三日后,黄昏。风雪稍歇。当那巍峨雄浑、如同洪荒巨兽般盘踞在群山之间的巨大关城,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时,整个大军爆发出震天的欢呼!雁门关到了!楚灼华勒住马缰,抬眼望去。高达数十丈、由玄黑巨石垒砌的关墙,如同山脊般横亘在险峻的峡谷之间。墙面上布满刀劈斧凿的痕迹和暗褐色的斑驳,无声诉说着千年烽火。关城之上,旌旗猎猎,甲士林立,刀枪如林,在夕阳余晖下闪烁着冰冷的寒光。一股肃杀、沉重、混合着血腥与铁锈的气息,扑面而来。
然而,关城之下的景象触目惊心!靠近关墙的数里范围内,土地焦黑,冰雪融化,露出被鲜血浸透的暗红泥泞!残破的兵刃、碎裂的甲胄、折断的旌旗散落一地!更有无数未来得及收敛的尸骸,层层叠叠,如同地狱画卷!浓烈的血腥气与尸骸腐烂的恶臭,混合在冰冷的空气中,令人作呕!天空中,成群的食腐秃鹫盘旋嘶鸣,投下不祥的阴影。这便是战场!真实的、残酷的、血淋淋的战场!远比前世游戏中冰冷的数字和画面更加震撼,更加令人窒息!楚灼华胃中一阵翻腾,脸色微微发白。她强压下不适,目光扫过关城。只见关墙多处破损,巨大的投石砸痕清晰可见,一些地段还在冒着袅袅青烟,显然刚经历过惨烈的攻防战。守军的士气低迷而疲惫。
“开城门!”楚骁声如洪钟,虎符高举!沉重的绞盘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布满刀痕的厚重铁门缓缓开启。楚骁一马当先,率领大军,如同黑色的洪流,涌入这座浴血的雄关!
关城内,气氛压抑。街道上,伤兵随处可见,痛苦的呻吟、压抑的哭泣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药味和焦糊味。守军士卒眼神麻木,带着深深的疲惫与恐惧。雁门关守将李牧,一位满脸风霜、甲胄染血的老将,率众将迎了上来。他单膝跪地,声音嘶哑,带着深深的愧疚:“末将李牧…参见元帅!末将无能!断刃崖失守,侧翼洞开…致使关城遭此重创!请元帅治罪!”楚骁翻身下马,一把扶起李牧:“李将军请起!断刃崖之失,非战之罪!狼庭狡诈凶残,王贲将军与磐石营已尽忠职守!眼下,守住雁门关,方为要务!”“谢元帅!”李牧老泪纵横。
楚灼华的目光扫过关城防御。关墙虽雄,但多处破损,防御工事亟待修复。守军士气低落,伤兵众多。侧翼鹰愁涧方向,贪狼部的威胁如同悬顶之剑。而更远处,狼庭主力“血狼骑”正虎视眈眈。形势岌岌可危!“父亲,”楚灼华清冷的声音响起,“当务之急,需立即整肃防务,提振士气,修复工事。”楚骁点头:“灼华,你即刻接管关城防务!玄凰卫、铁鹰营,皆由你节制!李将军,你熟悉关防,全力辅佐郡主!”“末将领命!”李牧肃然应道。“灼华领命!”楚灼华声音斩钉截铁。
她立刻行动起来,一道道命令清晰下达:“铁鹰第三营!接管东段城墙防务!即刻修复破损工事!设置滚木礌石!检查弩机!”“铁鹰第五营!接管西段城墙防务!加固侧翼壁垒!挖掘陷坑!布设拒马!”“玄凰卫本部!分两队!一队随我巡视城防!一队协助军医,救治伤兵!以玄冥道元,驱散阴煞死气,缓解伤势!”“后勤营!清点物资!分发‘烈焰烧’、‘金疮药’!确保士卒御寒、疗伤!”“传令!全军饱食!分发双份‘火灵谷’!今夜轮值守夜!其余人等,抓紧休整!”她的声音清冷而有力,条理分明,迅速稳定了混乱的局面。士卒们看着这位年轻却威严的玄凰郡主,眼神中的迷茫与恐惧渐渐被一丝希望取代。尤其是当玄凰卫的修士们,以精纯的玄冥道元驱散伤兵体内侵蚀的阴煞死气,缓解他们的痛苦时,守军士卒眼中更是充满了敬畏与感激。
楚灼华亲自登上破损最严重的东段城墙。寒风呼啸,卷起血腥与焦糊的气息。她看着城外那片焦黑的土地,层层叠叠的尸骸,心中沉重。一名年轻的守军士卒,蜷缩在垛口后,抱着断裂的长矛,身体微微发抖,眼神空洞。“怕吗?”楚灼华走到他身边,声音平静。士卒抬起头,看到是郡主,慌忙想站起,却被楚灼华按住肩膀。他看着城外惨烈的景象,嘴唇哆嗦着:“怕…怕死了…好多人都死了…蛮子…太凶了…”“为什么还要守在这里?”楚灼华问。士卒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茫然,随即又变得坚定:“因…因为…这里是家啊!后面…是爹娘,是乡亲…要是让蛮子过去…他们就都完了!”他握紧了断矛,声音带着哭腔,“再怕…也得守!”
楚灼华沉默。她看着这年轻的士卒,又看向关城内那些疲惫却依旧在搬运石块、加固城墙的身影。这些人,大多没有灵根,无法修炼,只是普通的凡人。他们面对凶残的狼庭蛮骑和恐怖的修士手段,脆弱得如同蝼蚁。为何还要他们上战场?她心中了然。原因无他:修士数量稀少,如同凤毛麟角,相对于广袤的疆域和漫长的防线,杯水车薪。高阶修士更是坐镇中枢或守护宗门,不可能遍布每一处战场。修士的力量虽强,但灵力有限,如同珍贵的资源,需要用在刀刃上,如驱散阴煞、救治伤兵、设置关键阵法、对抗敌方修士或精锐部队。而广袤的防线、漫长的对峙、残酷的消耗战,最终还是要依靠数量庞大的凡人军队去填、去扛、去守。如同这雁门关数十里长的城墙,仅靠少数修士,如何守得过来?战争不仅是力量的对抗,更是意志与资源的消耗。普通的守城、巡逻、修复工事、后勤运输、乃至用血肉之躯去填战线、消耗敌人箭矢滚石,这些基础而残酷的任务,只能由凡人军队承担。这是最冰冷的现实,也是最残酷的战争法则。守护家园,匹夫有责。这雁门关后,是北境三州九郡,是数百万黎民百姓的家园!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修士有修士的战场,凡人有凡人的职责。当烽烟燃起,家园危在旦夕,每一个有血性的人,无论能否修炼,都有责任拿起武器,保卫身后的亲人故土!这份朴素的信念,是支撑着这些凡人士卒在血肉横飞的战场上坚持下去的最后力量!如同那年轻士卒所说:“再怕…也得守!”
楚灼华指尖微动,一缕温和的玄冥道元渡入那发抖的士卒体内,驱散他侵入骨髓的寒意和恐惧。“你做得很好。”她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坚持下去。我们会守住这里。”士卒感受到那股温和的力量,身体不再发抖,眼神中的恐惧被一丝坚定取代:“是!郡主!”
楚灼华转身,继续巡视城防。她看着那些在寒风中奋力修复城墙的凡人士卒,看着那些在伤兵营中忙碌的玄凰卫修士,心中那份因战争残酷而生的压抑,被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取代。她无法改变这冰冷的现实,但可以尽己所能,让更多的人活着回家!
夜色降临。雁门关内外,灯火通明。修复工事的号子声,伤兵的呻吟声,巡逻队伍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关城之上,楚灼华迎风而立,玄黑蟒纹劲装勾勒出清瘦却挺拔的身影。她望向北方那片被黑暗笼罩的群山,那里,鹰愁涧的方向,隐约传来沉闷的爆炸声和凄厉的狼嚎。贪狼部还在挣扎。更远处,血狼骑主力正在逼近。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指尖拂过腰间冰凉的“玄冥刺”。明日或许就是决战之时。这十五岁的身体里,那前世宅男的灵魂在颤抖,但今生玄凰郡主的意志,已如这关城般,坚不可摧!
(第八十二章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