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内,药香与安魂香的清雅气息交织,驱散了战场残留的血腥与硝烟。楚灼华在父亲温暖的真元护持下,再次沉沉睡去。这一次,没有噩梦,没有混沌的黑暗,只有一种深沉的、如同回归母体般的安宁。身体的虚弱如同沉重的枷锁,将她牢牢束缚在床榻之上,意识却在一片温润平和的暖意中缓缓沉浮。
再次醒来时,已是次日清晨。柔和的晨光透过窗棂,洒在素雅的锦被上。小雪蜷在她枕边,冰蓝猫瞳安静地望着她,见她睁眼,立刻发出细弱的“喵呜”声,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她的脸颊。素心正轻手轻脚地更换着香炉中的安魂香,见她醒来,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
“小姐,您醒了?感觉好些了吗?”素心轻声问道,递过一杯温热的参茶。
楚灼华微微点头,在素心的搀扶下,勉强坐起身。身体依旧虚弱无力,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丹田处玄冥道元枯竭,经脉空荡,只有那枚金莲莲子散发着温润平和的暖意,如同涓涓细流,缓慢滋养着干涸的河床。后心处那阴寒刺骨的痛楚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与空虚。她接过参茶,小口啜饮着,温热的液体滑入喉咙,带来一丝暖意。
“父亲呢?”她声音沙哑微弱。
“元帅昨夜守了您半宿,今晨军务紧急,才被陆指挥使请去议事厅了。”素心答道,“元帅吩咐了,让您务必安心静养。”
楚灼华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室内。窗边小几上,那盏温润的心莲灯静静燃着,光华柔和。旁边,多了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盒,盒盖半开,露出里面几支色泽温润、散发着清雅香气的安魂定魄香。是赵珩送来的。一如既往的无声关怀。
她想起昨日苏醒时,似乎并未见到赵珩的身影。他…没来?是军务繁忙?还是…因为那晚在巷口撞见凤炎强吻她的不堪一幕,以及后来她冷漠的拒绝,让他…生气了?或者…是觉得尴尬?楚灼华心中掠过一丝微妙的情绪。她本该觉得轻松,少了一个需要应付的人。但不知为何,想到他可能因此疏远,心底竟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她立刻将这丝情绪压下。不来更好,省得烦心。
“凤少主…一早派人送来了南疆特制的‘火云参汤’。”素心端过一个温热的玉碗,汤色赤红,散发着奇异的果香与浓郁灵气,“说是最补气血,滋养经脉,对您恢复大有裨益。还…还特意叮嘱,是他亲手熬的,让您…趁热喝。”素心声音微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楚灼华看着那碗赤红的汤,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又是凤炎…这莽夫!献出圣药救她性命,她心中感激。但这份无孔不入、甚至有些…越界的“关怀”,依旧让她感到一丝不适。尤其是想到他昨夜可能就在门外守着,甚至…此刻就在外院徘徊?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嘴唇,那晚被强吻的恶心感似乎又涌了上来,胃里一阵翻腾。但奇怪的是,这份厌恶,似乎…没有以前那么强烈了?像是隔着一层薄纱,看得见,却不再那么刺眼扎心。
她沉默片刻,终究还是接过了玉碗。汤入口温热,带着一股奇异的甘甜与淡淡的辛辣,磅礴的生机瞬间涌入四肢百骸,驱散了一丝寒意。她小口喝着,感受着那股暖流在体内流淌。不得不承认,这汤…确实有效。但这份“亲手熬制”的心意,却让她心情复杂。她放下空碗,声音清冷:“替我…谢过凤少主。”
“是。”素心应道,又补充一句,“凤少主…还在外院候着,说…说等您用完汤,想…想进来看看您。”
楚灼华额角青筋一跳。果然…又来了!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点刚冒头的烦躁:“告诉他…我累了,需要静养。改日…再说。”
“是。”素心如蒙大赦,连忙退下。
小雪似乎感受到主人情绪的波动,冰蓝猫瞳望着她,喉咙里发出细弱的呼噜声。楚灼华伸手将它抱入怀中,脸颊贴着它温软的毛发,深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小雪好。安安静静,不吵不闹,更不会送些让她尴尬的汤汤水水。
素心很快回来,低声道:“凤少主…走了。他说…让您好好休息,他晚些…再来看您。”
楚灼华无力地闭上眼。这莽夫…真是…锲而不舍!
就在素心退下不久,暖阁外,靠近后窗的回廊转角处,一道月白的身影无声伫立。七皇子赵珩,并未离去。他清俊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温润的眼眸透过半开的窗棂,静静凝视着室内。他看到楚灼华苍白虚弱的侧脸,看到她抱着那只雪白灵猫寻求慰藉的姿态,看到她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倦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他手中提着一个温润的玉盒,里面是刚调配好的、温养经脉的灵药膏。但他并未进去,只是静静地看着。
素心端着空碗出来,看到赵珩,连忙躬身行礼:“殿下…”
赵珩微微抬手,示意她噤声。他目光依旧落在窗内,声音低沉温和:“郡主…气色如何?”
“回殿下,小姐刚喝了凤少主送来的汤,精神稍好些,但…依旧虚弱得很。”素心低声回答。
赵珩沉默片刻,将手中的玉盒递给素心:“这是‘温脉玉髓膏’,每日涂抹于后心伤处,可助经脉修复。告诉郡主…安心静养,莫要劳神。”
“是。谢殿下。”素心恭敬接过。
赵珩又深深看了一眼窗内那抹清瘦的身影,眼中掠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有心疼,有担忧,或许…还有一丝因那晚巷口一幕而生的、难以释怀的芥蒂?最终,他无声地叹了口气,转身悄然离去,月白的衣袂在晨光中划过一道清冷的弧线。
素心捧着玉盒回到暖阁,轻声道:“小姐,七殿下…刚送来了‘温脉玉髓膏’,说是涂抹后心伤处,可助经脉修复。殿下让您安心静养,莫要劳神。”
楚灼华微微一怔。赵珩…刚才来过?就在外面?她下意识地看向后窗,只看到空荡荡的回廊。心中那丝微妙的失落感,似乎…淡了些许。他终究还是关心她的,只是…选择了更沉默的方式。这样…也好。她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多言。
午后,军医前来诊视。仔细检查了脉象与伤势后,老军医捋着胡须,眉头紧锁:“郡主伤势…着实凶险!那元婴老怪的阴毒死气,几乎断绝了心脉生机!若非有涅槃火莲子这等圣药护持,又有玄冥道元这等至寒之力抵御侵蚀,再加上元帅与七殿下源源不断的真元温养…后果不堪设想!如今死气虽除,但经脉脏腑受损极重,如同被狂风肆虐过的花园,根基动摇!需得静养数月,辅以灵药温补,方能慢慢恢复元气。切记!不可动用灵力!不可劳心费神!否则…恐有根基崩毁之危!”
楚灼华默默听着,心中一片冰凉。数月静养?根基动摇?她下意识地内视丹田。道基之种依旧悬浮,但光芒黯淡,表面布满了细微的裂痕。玄冥道元枯竭,如同干涸的河床。那枚金莲莲子散发着温润的净化之力,缓慢修复着裂痕,但速度…慢得令人心焦。她尝试着凝聚一丝道元,立刻感到经脉传来针扎般的刺痛,丹田处更是隐隐作痛,吓得她立刻散去。
她靠在软枕上,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与荒谬感。这才多久?从鬼市焚魔躯开始,到镇魔苔,灭邪器,寒潭取冰晶,再到雁门关血战…短短数月,她已经在鬼门关前走了两遭!一次比一次凶险!一次比一次狼狈!元婴老怪…那可是传说中的人物!一巴掌就能拍死金丹的存在!她一个筑基修士,竟然硬抗了一击,还反杀了对方?听起来很威风,可代价呢?是濒死的虚弱,是根基的动摇,是不知道要躺多久的废人状态!
前世林烬的灵魂在心底疯狂吐槽:这该死的修仙世界!太危险了!太坑爹了!说好的穿越主角光环呢?说好的金手指秒天秒地呢?怎么到她这里,就成了“重伤专业户”?不是在躺尸,就是在去躺尸的路上!人家穿越是龙傲天,她穿越是林黛玉!动不动就吐血,动不动就昏迷!这哪是修仙?这分明是极限求生!她想回地球!想回那个虽然无聊但至少安全的世界!想抱着电脑打游戏!想点外卖吃炸鸡!想躺在沙发上刷剧!而不是在这里,提心吊胆地等着被元婴老怪拍死,或者被某个莽夫烦死!
她越想越气闷,越想越委屈。眼眶微微发热,她赶紧闭上眼,将脸埋进小雪温软的毛发里。冰蓝猫瞳纯净地望着她,带着无声的安慰。
就在这时,她忽然察觉到一丝异样。不是身体的疼痛,也不是外界的动静。而是一种来自意识深处的、极其细微的变化。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无声无息地流淌、渗透。她想起昏迷时,系统那冰冷的警告,关于深层意识微调,关于增强楚灼华本体意识认同感,弱化林烬异世灵魂的性别认知冲突与排斥感。
她心中猛地一凛!那破系统真的在动手脚?!
她仔细感受着。那份对凤炎强吻的强烈厌恶感似乎真的淡了许多?虽然想起来依旧觉得别扭、不适,但那种深入骨髓的恶心和屈辱,似乎被一层温和的屏障隔开了?她对赵珩那份疏离的体贴,似乎也少了些抗拒?甚至对父亲和素心的照顾,那种前世宅男本能的不自在,也几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自然、更女性化的接受与依赖?
更让她心惊的是,当她尝试凝聚起前世林烬那种对“变成女人”的强烈不甘与愤怒时,却发现那股情绪变得有些遥远,有些模糊不清了。就像在看别人的故事,虽然知道那是自己的过去,却再也无法感同身受地愤怒起来。仿佛“林烬”这个身份,正在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缓缓地、温柔地覆盖、淡化。而“楚灼华”这个身份,连同她的清冷、她的坚韧、她的玄冥道元、她的金莲莲子,甚至她对小雪的爱抚,对素心的依赖,对父亲关怀的眷恋,都变得更加清晰、更加真实?
这种变化,无声无息,如同温水煮青蛙。没有痛苦,没有挣扎,只有一种潜移默化的接纳与认同。她本该感到恐惧,感到愤怒,感到被侵犯!但此刻的她,心中却异常平静。甚至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仿佛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名为“林烬”的包袱?
她茫然地睁开眼,看着镜中那张苍白却清丽绝伦的脸庞。冰蓝色的眼眸中,带着一丝病弱的倦意,却依旧清澈坚定。指尖拂过温润的冰凰簪,感受着体内那枚金莲莲子散发出的、与她血脉相连的净化之力,她忽然觉得,也许就这样做楚灼华也不错?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就吓了一跳!她怎么会这么想?!是太虚弱了吗?还是那该死的系统微调,已经深入骨髓了?!
她烦躁地揉了揉眉心。算了想不明白。眼下最重要的是养伤。她可不想真变成废人。至于那破系统,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至少它没让她真死掉。
她重新躺下,抱着小雪,闭上眼。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好起来,然后离这些麻烦的人和事远点!这修仙世界太危险了!她只想安安静静地撸猫修仙。
(第九十章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