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曼波顿伯爵府主宅第三层中央，厚重的精美原木大门被缓缓推开。
气喘吁吁的曼波顿将怀中抱着的账本丢到桌上，随后肆意散漫地瘫倒到桌边地沙发上，拿起桌上地茶壶给自己道了杯茶，不顾形象地大口大口灌了起来。
“曼波顿，我刚才听到侍女说你跑到了公主殿下所在的客房区，是发生什么了吗？”
房间内，曼波顿的妻子，一位穿着华丽丝质红色睡袍，一身贵妇气质的女性，她还从未见曼波顿如此匆忙的样子，连忙从另一边的沙发上起身坐到曼波顿的身边，一边轻轻地拍打着曼波顿的后背，一边抬手屏退了房内的女仆。
“慢点，发生什么了？”
“哎...席纳...帮我先把账本拿过来吧。”
闻言席纳拍打着曼波顿后背的手停顿片刻，正常来说曼波顿作为一家之主，包括账本在内，还有地契，契约书之类的东西都只有曼波顿才能碰，而她作为嫁过来的妻子不被允许的话甚至连存在着这些物品的私人书房都进不去。
现在曼波顿将这些带到这里，说明现在情况可能，不只是有点糟那种程度了。
席纳犹豫了一下，将面前所有的账本都略微整理了一下，推到曼波顿的面前，随后缓缓开口。
“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现在给我的娘家书信一封，在那里我还有点认识的人，说不定能帮上忙。”
“...没用的，就算是你的娘家，也不可能会想来趟这趟浑水，这两天你应该也看到那位公主殿下亲自出门查案的情况了。”
曼波顿轻轻摇了摇头，将手边的账本分出一半放到了席纳的面前。
“唯一的好消息是，公主殿下的目标不是我们哈尔家，但坏消息是，那些被抓的人都或多或少和我点往来，我担心...”
席纳接过曼波顿递来的账本，虽然曼波顿的话没有说全，但是她能理解其中的意思。
贵族是其领地内绝对的统治者，而管理领地和保持家族的正常运行就需要非常庞大的资金，这些资金光靠税收肯定是不够的，说不定一场盛大的宴会一年的税收就耗光了，就比如之前曼波顿为安慰安排的那场。
除了税收至外，贵族的主要收入来源还是商贸，比如矿山等战略使用物资的经营开发权，这部分获得的资金才是大头，才是真正能强盛家族的部分，而税收可以粗略地理解成保底。
但问题来了，莱风城，一个十分靠近边境地城市，这里哪有什么东西给曼波顿经营贸易啊。
人家那些大贵族，整天各种魔晶石，稀有矿石，魔法道具，符文卷轴，魔兽坐骑，附魔武器盔甲，啥的卖得飞起，一天的收入能定曼波顿这边全城一个月的，这还是把人家往少了在说，实际上差距只会更大。
曼波顿呢？他这边就只能做做简单生意，衣料纺织，酒水小麦，肉类调料这些只能卖给平民的东西。
这种情况下，曼波顿为了维持家族，或者让家族更近一步，增加赚钱效率，他能怎么办？
当然是从那些比他身份更低的人手里抢啊！
莱风城的冒险者工会就是一个几乎完美的对象，人家背后的创始人只是一群买到男爵爵位的商人集团...现在得叫家族。
他们想要做生意，高等贵族自然看不上，正眼都不会看他们一眼，就只能将视线放在像曼波顿这种，身份不算太高又苦于财政的中下等贵族身上。
对此，这些贵族当然双手欢迎，曼波顿自然也是如此，不过你既然只能来...要来我的领子做生意，那总得有点‘诚意’吧。
所以他们，包括同样只能做做简单生意，完全碰不得魔法相关生意的生意的商人，想要赚钱就必须先给钱，给够贵族领主钱他们才能赚钱。
这一来二去的，曼波顿可不就和他们有了来往嘛。
例行每个月‘十分合理’地收取的税金，加起来也不是个小数目，从全领地一年的总经收来看，大概能占个三到五成左右。
很黑，这个数据，但在贵族中这种状况十分正常，甚至算得上一种默认的潜规则。
因此曼波顿从未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先不说这是唯一能让家族兴盛的方法，何况他这边对比其他贵族领地已经算好的了，至少对平民的税收还算合理，其他贵族可是连平民的税收都不放过。
可现在曼波顿就在担心，就现在那些地牢里面的家伙，给自己交钱做生意，这个生意会不会惹到那位公主殿下。
这样他这个收钱放行的人，肯定难辞其咎，所以他现在就必须赶紧理理账本上的关系，收了谁，收了多少都得列出来。
至于之后是想办法将收的这些钱全部都合理化，还是销毁这些记录，亦或者采取其他措施，或许只能看那些公主殿下的状况怎么说。
如果那边调查出了什么，就赶在那边出结果之前去主动认错，如果那边没调查出什么，就赶紧把这些记录毁掉，不留后患。
“之前那些人被关进地牢的时候我远远看过一眼，我现在把名字报给你，帮我把今天所有和他们的来往记录都找出来。”
席纳注意到曼波顿已经埋头看起账本，也将自己面前的账本翻开了一页，可看了一眼，她就忍不住提问道。
“可是这些账目，不都已经是‘合法’的司法收入吗？这点应该挑不出毛病吧？”
闻言，曼波顿抬头看了眼席纳，虽然她的娘家也是位贵族，但是席纳从小并非被当作继承人培养，因此没有接触过一些事情，只稍微有点印象算是正常。
他无奈地解释道。
“确实挑不出毛病，但那是在应对一般情况的时候，比如上级贵族查账，你手上的那本外账就能将他们应付过去，因为那里面还有一些用于平账的支出部分，或者我多塞点钱就是。但这次不一样，这次是公主殿下在查案，必须得有个结果！你懂不懂！”
尽管曼波顿很爱自己的妻子，但说到后面，语气还是没控制住重了一点，但他也注意到自己吓到了自己的妻子，于是又缓缓补上。
“抱歉，席纳，总之这件事情现在很严重。虽然殿下目前对我们的招待还算满意，未曾说过什么。可一旦确认我和那些商人有关系，皇室的骑士一定会彻查到底，不是靠做假账就能应付过去的情况。”
说完曼波顿没看席纳的反应，便又立马将视线放回到了账本上面，而席纳看着曼波顿的样子，欲言又止，目光挣扎地盯着手上被自己捏皱的账本，一段时间的犹豫后轻声地问道。
“蕾拉呢？如果...说被查出了什么的话，蕾拉会怎么样？”
“跟我们一起上绞刑架吧，就算殿下能网开一面，结果也只会被过来争夺哈尔家族遗产的秃鹫一同吞吃入腹，最后成为某个贵族的妾室，或着...”
“不！我不要！！唔...”
曼波顿连忙暴起压住席纳，然后死死捂着她的嘴巴，不让她的声音又半点泄露出去的可能。
“小声点，席纳，哪怕是现在，我们的房间外都可能有监视的骑士，你知道的，我的魔法根本拦不住他们，不想死，不想设想中的未来现在就变成现实，就安静下来。”
“.....”
即便席纳控制住了情绪，但还是止不住地抽泣。
“可是...蕾拉她才那么小，她还没有长大，她说过她未来想要嫁给一位英俊善良充满绅士分度的骑士，她想有一个自己的花园，她...她...至少蕾拉，我们一定要想办法救救她。”
“我也不想那样的未来到来，不仅是为了蕾拉，哈尔家族不能断在我的手上。放心吧，席纳，我会想办法的。”
当然，这只是安慰，实际怎么样，看曼波顿额角自始至终都未曾减少的冷汗便能看出。
占据全年账本近五成的‘司法税收’及其他各种‘异常’收入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想在短时间内平账几乎不可能，何况就算平完今天的，还有去年，先年的，巨大的数据落差同样可疑。
“哎....”
想到这里，曼波顿狠狠抓了把自己的头发，利用疼痛让自己清醒了一点。
“对了！用之前的那场欢迎宴会如何吗，用它来平账，正好我认识一位从...好像是从一位侯爵领过来的做衣服和珠宝首饰的平民商人，最近我和蕾拉经常光顾她的商会，算是比较熟悉，让他和我们串通帮忙做假账怎么样？”
“...可是还有往年的账目，那些也需要解决...以及他可信吗？你认识他多久了？”
“往年的账目可以说是和他一起进行生意的所得，正好他是卖宝石首饰的。至于可信度，不管他从哪里来，说到底只是一个平民，你可以一领主的身份给他在莱风城一些特权，怎么样！？”
曼波顿之前了解过一些珠宝生意方面的事情，这里面利润确实高，而且将账目通过虚假生意的形式转为合理收入理论上也是可行的。
而对象那个商人真的是一位背后没有贵族撑腰的平民，那自然再好不过，不对，应该说是最好。
因为珠宝这类物品，已经是平民能接触到的，最大的生意，再往上就是和魔法相关的商品交易，那只有贵族才能经营。
所以或许这样真的可行。
“席纳，你明天就假装和蕾拉去你说的那位商人那里正常购物，今晚我会写一份具体要求和我这边能给出的条件的明细你连同这些站本一起带过去，找机会和那位商人说清楚。如果成功，就跟他签下魔法契约。”
“我知道的！”
“记住！一定，一定要等她签完契约再将账本给他！而且在开始正式商谈前，也要让他签下保密的契约！这两点最重要，一定要记住！”
“放心吧，曼波顿，为了我们的女儿，我一定会成功的！”
如此，曼波顿也不知道自己的选择究竟是否正确。
但他现在便如同挣扎着浮出睡眠的溺水之人，慌忙中只想抓住岸上的救命稻草，至于到底该不该抓...
他不敢拿哈尔家族的存续来赌，唯有拼命挣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