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林伍德小姐,”他不快不慢地说道,“情绪是干扰判断的迷雾。请相信,丢失的物品,无论它多么‘不可能’消失,必定有它遵循的物理和魔法轨迹。”他站起身,“我需要亲自勘察现场。舞会大厅,您短暂停留的休息室,以及那个发生蒸汽泄露的喷泉广场。立刻。”
“当,当然!”艾米丽亚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也立刻站了起来,用手帕胡乱擦了一下脸颊,“管家!立刻准备马车!我们去子爵府!”她急切地看向一旁肃立的管家。
管家微微躬身:“是,小姐。马车已在门外等候。”
罗切斯特点了点头,目光锐利地扫过艾米丽亚苍白憔悴的脸,补充了一句:“另外,我需要您一同前往,格林伍德小姐。您的在场,对重现某些‘感觉’至关重要。”
“我,我一定配合!”艾米丽亚毫不犹豫地答应。
伊维娜也拎起医疗箱起身。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艾米丽亚。在那强烈的悲伤和绝望之下,她发现了某些不太寻常的东西,前世今生的医生生涯,让她的观察力向来敏锐。这种焦虑似乎并不仅仅源于怀表的丢失,更像是在害怕着什么?害怕被责备?害怕某种真相?
伊维娜无法确定,但她记住了。
格林伍德伯爵府邸与里弗斯子爵府邸同处王都的上流住宅区,相隔不过几条宽阔的林荫大道。当那辆绘着银鹰徽章的豪华马车再次停在另一座宏伟宅邸,也就是里弗斯子爵府那同样气派非凡的雕花铁门前时,时间才刚过上午九点。
子爵府的管家是一位身材瘦削、表情刻板、眼神如同鹰隼般锐利的中年人,名叫霍勒斯。他显然已经提前收到了消息,但当看到从格林伍德家马车上走下来、穿着华丽却极其不合时宜的紫色丝绒晨袍、顶着一头桀骜不驯乱发的罗切斯特,以及他身后那位提着医疗箱、表情平静的年轻女医生时,他那张如同石雕般缺乏表情的脸上,还是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讶异和不易察觉的轻蔑。
“格林伍德小姐,日安。”霍勒斯管家躬身行礼,声音平板无波,“子爵大人正在书房处理信件。关于昨夜的不幸事件,他深感遗憾,并已尽力。”他的目光转向罗切斯特和伊维娜,带着明显的审视,“这两位是?”
“霍勒斯管家,这位是罗切斯特先生,这位是伊维娜医生。”艾米丽亚强装镇定地说道,“他们是来帮助调查怀表失窃案的。罗切斯特先生需要查看昨晚的现场。请带路,并通知子爵叔叔。”
“调查?”霍勒斯管家的眉毛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目光在罗切斯特那身晨袍上停留了一瞬,不屑地说道,“子爵大人已亲自下令进行过最彻底的搜查,并动用了最高阶的探测魔法,结果……”
“结果就是怀表依旧下落不明,管家先生。”罗切斯特直接打断了他,他那双灰色的眼睛看向霍勒斯,然后毫不客气地说道:“‘彻底’和‘最高阶’并不能改变结果。现在,要么你带路,要么我自己去找。我相信子爵大人不会介意我在这座结构复杂的迷宫里多浪费些时间。”。
霍勒斯管家的脸色微微一僵,显然被这种直白的不敬噎住了。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权衡。最终,他僵硬地再次躬身:“请随我来。我会派人通知子爵大人。”
子爵府的舞厅比格林伍德家那压抑的会客室要恢宏得多。巨大的空间,高耸的穹顶,巨大的水晶吊灯此刻虽未点亮,但数百个水晶棱片依然在从高窗透进来的天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光滑如镜的深色木地板,四周是环绕的镀金栏杆和摆放着柔软坐垫的观礼长椅。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昨夜舞会的余韵,包括淡淡的、混杂的香水味,甜点的气息等等。
罗切斯特一踏入大厅,整个人便大有不同,瞬间进入了另一种状态。他不再理会任何人,包括身边紧张的艾米丽亚和表情阴沉的霍勒斯管家。他开始审视眼前的空间,不放过一个细节。
他先是快步走到舞厅中央,原地缓缓转了一圈,视线扫过穹顶、吊灯、墙壁、地板,接着,他猛地走向昨夜艾米丽亚提到她站立惊呼的位置,也就是靠近通往花园的几扇巨大落地玻璃门附近。
罗切斯特的勘察有他自己的一套风格,这风格完全无视了贵族府邸应有的礼仪规范。他毫不犹豫地俯下身,甚至单膝跪地,鼻尖几乎要贴到那光洁得能映出人影的地板上,仔细地嗅闻着。他的动作自然得仿佛这是最寻常不过的行为,全然不顾那昂贵的丝绒晨袍下摆拖过地面可能沾染的灰尘。霍勒斯管家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显然对这种近乎亵渎的行为感到极度不适。
“罗切斯特先生,您在?”艾米丽亚也被这举动惊得忘了悲伤,下意识地开口。
“气味残留,格林伍德小姐。”罗切斯特头也不抬,声音有些发闷,“不同的气味如同不同颜色的丝线,交织在事件发生的空间里。”他一边说着,一边像猎犬般沿着地板移动,鼻子不停地翕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