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维娜则安静地站在稍远处,她的注意力更多放在艾米丽亚和周围环境上。她看到艾米丽亚的目光随着罗切斯特怪异的举动而移动,脸上除了悲伤,那抹不易察觉的焦虑似乎加深了。她紧咬着下唇,双手无意识地绞着手帕,视线时不时会飘向舞厅另一侧通往内部走廊的门,又迅速收回,带着一丝慌乱。
罗切斯特嗅闻了一阵,似乎没发现什么特别,便站起身。他的目光随即被墙壁上几根粗大的、包裹着隔热石棉和金属网的蒸汽暖气管吸引了。这些管道沿着墙壁延伸,最终消失在墙壁的嵌板之后。他大步走过去,无视霍勒斯管家几乎要喷火的目光,伸出修长的手指,屈起指节,在覆盖管道的金属网上、墙壁的嵌板上、甚至墙角线脚处,有节奏地、或轻或重地敲击起来。
“笃…笃笃…笃笃笃…”清脆的敲击声在空旷的舞厅里回荡。
“罗切斯特先生!请您注意应有的礼节。”霍勒斯管家终于忍不住,愤怒地说道。
“回声的质地,管家先生。”罗切斯特依旧我行我素,指尖敲击不停,“空腔?实心?隔层?管道壁的厚度?细微的差异能告诉我们许多事情。”他一边敲,一边侧耳倾听。
敲击完舞厅的墙壁,他的目标转向了艾米丽亚提到的小休息室。这间休息室紧邻舞厅,布置得雅致舒适,柔软的沙发,小巧的茶几,一面镶嵌在胡桃木框中的大镜子。罗切斯特在这里重复了嗅闻和敲击的动作,甚至检查了沙发底下和茶几的缝隙,动作依旧毫不顾忌。艾米丽亚则站在门口,脸色愈发苍白。
最后,他们来到了后花园的喷泉广场。这是一个由白色大理石砌成的圆形广场,中央是一座精美的海豚造型喷泉,水柱此刻安静地垂落,只在池底漾起细微的涟漪。昨夜魔法焰火的痕迹早已被清理干净,地面湿漉漉的,空气清新而带着草木的气息。
罗切斯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整个广场,最终精准地锁定了舞厅落地门廊旁边的一个位置,那里是霍勒斯管家承认昨晚发生过短暂蒸汽泄露的地方。一根粗大的蒸汽管道从这里沿着墙壁伸出,连接着花园里一个为冬季暖房提供热力的分支阀门。管道接口处明显有被紧急处理过的痕迹,一些新的密封材料被涂抹在上面,旁边的石砖地面还残留着被高温蒸汽熏烤过的、颜色略深的痕迹。
罗切斯特立刻大步走了过去。他再次俯下身,这次几乎是趴在了地上,脸凑近那个泄露点附近的地面,仔细地嗅闻着。他甚至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刮取了一点地面上残留的、带着水汽和铁锈味的黑色污渍,放在指尖捻了捻,又凑到鼻尖闻了闻。霍勒斯管家在一旁看着,脸色已经黑如锅底。
“就是这里?”罗切斯特站起身,指着那个接口问霍勒斯,指尖还沾着一点污渍。
“……是的,先生。昨晚这里的一个耦合阀垫片老化失效,导致高温蒸汽短暂喷出,大约持续了半分钟就被抢修好了。”霍勒斯管家板着脸回答,语气硬邦邦的。
罗切斯特没有再问,他的目光继续扫视着泄露点周围的地面、花坛、灌木丛。他沿着喷泉池的边缘缓缓踱步,锐利的视线不放过任何一寸土地和植被。他时而停下,拨开茂密的冬青枝叶向里查看;时而蹲下,仔细检查草坪上是否有异常的踩踏痕迹;时而又靠近那些包裹着管道的金属网,观察上面的水珠凝结情况。
他的行为在旁人看来怪异而毫无章法。艾米丽亚站在喷泉池边,双手紧紧抓着冰冷的池沿,目光追随着罗切斯特的身影,眼神焦虑不已。霍勒斯管家则抱着手臂,冷冷地站在一旁,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显然认为这位“侦探”只是在装神弄鬼。伊维娜则安静地观察着所有人,包括喷泉池里游弋的几尾金色鲤鱼,试图寻找任何可能被忽略的线索。
时间一点点过去,喷泉广场上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罗切斯特偶尔拨动枝叶的窸窣声。艾米丽亚的脸色越来越白,身体微微摇晃,仿佛支撑她的力气正在一点点流失。霍勒斯管家脸上那点嘲讽也渐渐被不耐烦取代。
就在气氛沉闷得几乎要凝固时,罗切斯特的脚步停在喷泉广场边缘一处不起眼的角落。这里离昨晚的泄露点有一段距离,靠近一丛修剪成圆球状的常绿黄杨灌木。灌木根部覆盖着湿润的泥土和几片落叶。
罗切斯特的目光如同鹰隼般锁定在黄杨球底部、紧贴着泥土的一处地方。他毫不犹豫地再次蹲下身,他伸出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从那潮湿的泥土和腐烂的落叶缝隙中,捏出了一个小小的东西。
那东西被泥土和湿气沾染,颜色有些黯淡,但在透过树叶缝隙洒下的阳光照射下,依然能清晰地分辨出它的质地和颜色。
一片小小的、三角形的碎布片。
布料本身的颜色是一种深沉的、近乎墨色的蓝。它看起来像是从某种更厚实的织物上撕裂下来的,边缘参差不齐,带着拉扯的毛边。在这片深蓝色的布料上,沾染着几块明显是油污的污渍,黑色的、粘稠的、仿佛是从某种肮脏的机器上蹭下来的痕迹。
罗切斯特将这片小小的、沾着油污的深蓝色碎布片举到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