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表？”布莱克茫然地眨了眨眼，随即用力摇头，“没有！我发誓我没注意，我的注意力都在画上，而且那块怀表外面还罩着一个银丝网兜，光线又那么杂乱，我根本看不清里面是什么！”
“布莱克先生，”罗切斯特的声音忽然放慢了一些。
“你是否经常接触油墨或者某些特殊的颜料？”
“颜料？”布莱克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愣住了，“当然。我是画家。油画颜料、松节油、调色油等等，每天都接触。”
“在你昨晚到达舞会之前，是否进行过创作？手上是否沾染了颜料？”罗切斯特追问。
“呃，是的！”布莱克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举起自己那双沾着颜料污渍的手，“昨天下午我一直在画室工作，刚到时，时间有些紧张，只是在水池边匆匆洗了一下，可能没完全洗干净。您看！”他似乎把这当成了某种证明自己清白的证据，急切地将双手掌心摊开，展示着指甲缝里的彩色污垢。
伊维娜的目光锁定在布莱克那双沾满颜料的手上，又想起男仆约翰逊提到在休息室附近闻到过油墨味，她看向罗切斯特，发现他灰色的眼眸深处似乎有光芒一闪而过。
“你在舞会期间，有没有靠近过连接花园的落地门廊？或者，靠近过那些蒸汽暖气管道的接口？”罗切斯特又换了一个问题。
“门廊？”布莱克想了想，摇头，“没有。我只在焰火开始时去过一次花园，很快就回来了，因为觉得有点冷。管道接口？我没有注意过那些东西。先生，我只是个画画的，我对机器没什么兴趣。”
罗切斯特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感谢你的配合，布莱克先生。”布莱克如蒙大赦，飞快地鞠了一躬，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房间，仿佛逃离龙潭虎穴。
最后被请进来的，是玛格丽特·韦斯顿小姐。
她一进门，便如同一阵风，径直扑向了沙发上的艾米丽亚。
“艾米丽亚！我亲爱的！”玛格丽特的声音带着哭腔，她紧紧握住艾米丽亚冰冷的手，在她身边坐下，目光充满心疼地凝视着好友苍白憔悴的脸，“天啊，你看上去糟透了，我真希望我能做些什么，那块表，那是你的一切！”她穿着一条柔和的薰衣草紫色长裙，款式简洁大方，深棕色的卷发精心梳理过，脸颊泛着红晕。
“玛格丽特。”艾米丽亚虚弱地打着招呼。
“韦斯顿小姐，”罗切斯特打断了她们之间悲伤的交流，“昨晚十点过一刻左右，你陪同格林伍德小姐去了隔壁的小休息室？”
“是的！”玛格丽特立刻转向罗切斯特，眼神坦诚，“艾米丽亚觉得舞厅里太闷热，而且她的鞋带松了，想去整理一下。我自然要陪着她。”
“在休息室里，具体发生了什么？请尽可能详细地回忆。”罗切斯特的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她。
“发生了什么？”玛格丽特似乎有些困惑于这个问题的细节，但还是认真地回忆道，“就是很平常的事啊。艾米丽亚坐在那个小沙发上，我帮她检查了一下高跟鞋的系带，确实有点松了，我帮她重新系紧了。然后她拿出随身的小粉盒，补了一点粉，大概是想让自己的气色看起来好一点？我也只是坐在旁边陪她说话，告诉她舞会的气氛真棒，让她放松些。大概就这些。整个过程很快，大概不到十分钟我们就出来了。”
“整个过程中，休息室内只有你们两人？没有其他人进出？也没有任何异常的事情发生？”罗切斯特追问，“气味呢？有没有闻到什么特别的味道？比如油墨味？或者蒸汽管道泄露的那种铁锈水汽味？”
“只有我们两人！”玛格丽特非常肯定地摇头，“门是轻轻带上的。没有人进来。异常？完全没有！一切都很正常。气味？”她蹙起秀气的眉头，努力回想，“就是普通的休息室味道吧？一点淡淡的香氛蜡烛的气味。油墨味？蒸汽味？绝对没有，如果有那种奇怪的味道，我肯定会注意到的！”她坦然地看向罗切斯特。
伊维娜静静地观察着玛格丽特。这位闺蜜小姐的表现相当完美，对艾米丽亚有着真挚的关切，对问题的清晰回应，对异常气息的断然否定。她的目光充满坦诚，姿态得体自然。然而，就在玛格丽特斩钉截铁地否认闻到任何油墨味或者蒸汽气味，并且强调“一切都很正常”的那一刻，伊维娜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细节。
玛格丽特放在膝上的右手，那修剪得圆润精致的食指指尖，正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捻动着自己蓬松裙摆上一颗用作装饰的、小小的珍珠纽扣。这个动作非常快，几乎是一闪而过，仿佛只是指尖的一点无意识的触碰。
伊维娜暗暗的记住了。
罗切斯特似乎并没有立刻追问，他只是静静地注视着玛格丽特那双看似坦荡的棕色眼眸，不置一词。小会客室里一时陷入了短暂的沉寂，只有壁炉中木柴燃烧时发出的微弱“噼啪”声。
空气仿佛凝固了。
半晌，罗切斯特缓缓站起身，他轻轻地开口:“好的，我明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