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莱克面色苍白。
“罗切斯特先生，”伊维娜忍不住说道，“理论的可能性，需要现实的证据支撑。”她放下一直提着的医疗箱，打开搭扣，取出了一副干净的白色棉布手套戴上。她的动作专业而利落，目光平静地看向惊恐不安的布莱克，“布莱克先生，为了验证某些推论，也为了尽快排除您的嫌疑，我需要简单检查一下您的双手和前臂，以及您身上这件工作罩衫的外侧。请配合。”
布莱克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忙不迭地点头：“好！好！您检查！我配合！我身上只有颜料！没有别的！”
伊维娜走上前。布莱克紧张地伸出手，掌心向上。那双手虽然沾满各色干涸的油画颜料，指缝里也嵌着油彩污垢，但皮肤本身除了因长期接触颜料和溶剂显得有些干燥粗糙外，整体干净。
伊维娜稳定地运用手指，依次按压、翻转他的手掌、手背、手腕、前臂，仔细检查每一寸皮肤和指甲缝。她目光锐利，寻找着任何细微的擦伤、油污痕迹、或者深蓝色布料的纤维残留。
接着，她示意布莱克稍微转身，仔细检查他身上那件深蓝色粗布罩衫的外侧。罩衫上布满新旧叠加的颜料溅射点。她着重检查了衣袖、肩部、前襟、后背和靠近腰侧的位置，特别是容易留下摩擦或钩挂痕迹的部位。她甚至微微俯身，检查了罩衫下摆的边缘。
整个检查过程在沉默中进行，只有布莱克略显粗重的呼吸声。房间里所有人都屏息注视着。罗切斯特放下了草图，灰色的眼睛同样注视着伊维娜的动作。子爵和管家则保持着严肃的观望姿态。艾米丽亚紧张得几乎无法呼吸。
几分钟后，伊维娜直起身，摘下手套，面对着罗切斯特轻轻摇了摇头。她肯定地说道：“除了长期作画沾染的油画颜料、松节油及亚麻籽油气味和痕迹外，未发现任何新鲜的、异常的油污残留。皮肤无新鲜擦伤或破损。衣物纤维表面未检出异常附着物，也未发现深蓝色碎布的同种材质纤维残留。”
她的结论简洁明了。布莱克长长地、颤抖地松了一口气，身体几乎虚脱般靠在墙上。
罗切斯特对此没有立刻回应，只是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目光重新落回那张机械草图上。
伊维娜走到罗切斯特身边，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快速补充道：“罗切斯特，他的生理反应有些问题，瞳孔剧烈收缩后扩散伴随虹膜震颤，颈部血管搏动过速但无规律，手指末端有细微的、非意志控制的抽搐。这些都更像是被巨大的、突如其来的压力和恐惧彻底压垮后的应激反应。一个能设计并操作这种精密装置进行盗窃的窃贼或者是幕后谋划者，需要的不仅是技术，更是近乎冷酷的神经控制力。布莱克，”她微微侧头，瞥了一眼靠着墙喘息、眼神涣散的年轻画家，“他现在的状态，更像一张被绷到极限、随时会断裂的弓弦。紧张不安、敏感易碎，但缺乏冷静执行复杂犯罪的核心特质。”
罗切斯特的目光终于从草图上抬起，瞥了伊维娜一眼，灰色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思索的光芒。他并未反驳。
就在房间内气氛微妙，子爵似乎想说些什么缓和场面时，一声极其轻微、却又异常清晰的“哒……哒哒……哒！”声，如同摩斯电码般，突兀地从罗切斯特那件紫丁香色丝绒晨袍的内袋里传出。
罗切斯特停下动作。他迅速伸手入怀，掏出一个约莫怀表大小的、由黄铜和秘银构成的复杂装置。装置的两侧，两个微型螺旋桨叶片正极其微弱地发出那轻微而规律的“哒哒”声。装置中央，一颗绿豆大小的、散发着柔和蓝光的魔法水晶正以一种特定的频率明灭闪烁。
这是他的“蒸汽眼”，一架依靠微型蒸汽核心和风魔法符文驱动的、能够远程操控和传递简易信号的微型侦察装置。
罗切斯特的目光紧紧锁定在那颗闪烁的魔法水晶上，指尖在那个传递信号的齿轮凸起上轻轻按压了几下，似乎在接收和解读信息。他那张线条分明的脸上，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伊维娜敏锐地捕捉到，他那双如同深潭般的灰色眼眸深处，骤然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兴奋。
他迅速将那个还在微微震颤的“蒸汽眼”塞回晨袍内袋，抬起头，目光扫过表情各异的众人，最后落在里弗斯子爵脸上。
他的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子爵大人，感谢布莱克先生的配合。关于草图的理论分析，暂时搁置。我们需要更广阔的视野。”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画室的墙壁，投向府邸外围的某个方向，“现在，能否请您安排一下，我想见一见贵府负责维护所有蒸汽管道系统的技工。尤其是前天晚上参与抢修泄露点的那几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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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蒸汽眼”里的画面里，是一名身着深蓝色制服的工人，胸前口袋上绣着一个缠绕着蒸汽管道的字母“V”，此时此刻，他正在东区的当铺典当一件普通的修理工具。而罗彻斯特提取“蒸汽眼”内部数据得知，就在昨日和今日早晨“蒸汽眼”的例行全城观察中，“蒸汽眼”发现过此人曾从子爵府走出。
店铺前悬挂着三个金球，是典型的洛顿当铺，准确无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