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莱克被霍勒斯管家无声地带离。
那张机械草图已被罗切斯特小心收好，与那片沾着油污的深蓝碎布放在一起。
阿瑟·布莱克暂时被搁置一旁。
“霍勒斯，”里弗斯子爵命令道，管家立刻躬身，“立刻去把负责府邸所有蒸汽管道维护的技工找来，尤其是昨夜参与抢修后门廊泄露点的那几个人，我要在书房见到他们，越快越好！”
“是，大人。”霍勒斯管家平板地应声，步履稳健地迅速消失在通往主宅方向的碎石小径上，留下子爵、罗切斯特、伊维娜以及脸色依旧苍白的艾米丽亚站在画室外。
等待技工被召集需要时间。
罗切斯特向来不喜欢浪费时间，于是他转向艾米丽亚：“格林伍德小姐，在等待期间，我们需要回顾另一个关键节点，也就是您昨夜在小休息室停留的十分钟。按照流程，我们需要再次询问韦斯顿小姐一些细节。为了情境还原的准确性，”他看向主宅的方向，“最好就在当时的现场进行。”
艾米丽亚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不安，但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里弗斯子爵显然对这种连续不断的“询问”感到不耐，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皱眉默许。
一行人再次踏入装饰华丽却气氛压抑的里弗斯子爵府邸主宅，穿过铺着厚实地毯、悬挂着祖先肖像的长廊，来到了那间紧邻舞厅、光线略显柔和的小休息室。
小休息室依旧保持着昨天的雅致。柔软的米白色小沙发，镶嵌着镀金花边的胡桃木茶几，对面墙上那面镶嵌在厚重胡桃木框中的大镜子依然光洁明亮，映照出进入房间的众人身影。
壁炉里没有生火，显得干净整洁。
空气中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高级香氛蜡烛的味道。
玛格丽特·韦斯顿小姐很快被请来。她穿着一身柔和的鹅黄色裙子，深棕色的卷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对好友的关切和一丝被再次传唤的困惑。她快步走到艾米丽亚身边，自然地挽住她的手臂，轻声问道：“亲爱的，怎么了？罗切斯特先生还需要了解什么？”
“玛格丽特，”艾米丽亚软襦地回应着，“罗切斯特先生想再问问昨晚我们在这里的事情。”
“当然可以！”玛格丽特立刻转向罗切斯特，脸上露出温和的微笑，“先生，请尽管问。只要能帮艾米丽亚找回怀表，我什么都愿意配合。”
罗切斯特没有立刻开口。他安静地在小休息室里踱了两步，目光缓缓扫过沙发、茶几、镜子，最后停留在玛格丽特那张看似真诚无暇的脸上。小休息室的空间不大，罗切斯特很快便完成了观察。
伊维娜则站在稍靠门的位置，目光平静地扫过玛格丽特挽着艾米丽亚的手，然后转开头，但保持视线依旧在玛格丽特身上。
“韦斯顿小姐，”罗切斯特终于开口，“我们需要再次确认一些时间上的细节。昨晚，您和格林伍德小姐进入这个休息室的时间，您之前提到是十点过一刻左右？”
“是的，先生。大约十点十五分。”玛格丽特回答得很肯定，“舞会进行了一段时间，艾米丽亚觉得有些闷热，而且她的鞋带松了，我们才一起过来的。”
“停留了大约十分钟？”
“是的，大约十分钟。我们很快就出来了。”
“那么，你们离开休息室，返回舞厅的时间，应该是在十点二十五分左右？”罗切斯特追问。
“差不多吧，”玛格丽特点点头，但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迟疑，“也可能是十点二十六、七分？当时没有特别看表，但应该就是那个时间前后。”
“差不多？”罗切斯特的脚步停了下来，那双冰冷的灰色眼眸看向在玛格丽特，“根据格林伍德小姐的贴身男仆约翰逊的陈述，他是在你们返回舞厅、进入主厅后大约两分钟左右，才在休息室门口附近闻到了那股短暂的油墨气味。这意味着，那股气味的出现时间点，是在你们离开休息室之后。对吗，格林伍德小姐？”他看向艾米丽亚。
艾米丽亚愣了一下，随即用力点头：“是的！我和玛格丽特刚从休息室出来，还没走到舞厅中央，约翰逊就过来问我是否需要饮料。然后，他好像就是在那时说了句‘奇怪，哪儿来的油墨味’。”
“很好。”罗切斯特的目光重新锁定玛格丽特，“那么，韦斯顿小姐，在你们离开休息室之前，或者刚刚离开的瞬间，您是否在休息室内，或者门口附近，闻到任何类似油墨的气味？”
玛格丽特脸上的微笑凝固了一瞬。她的眼神下意识地避开罗切斯特锐利的凝视，飞快地瞟了一眼身旁的艾米丽亚，又迅速收回，落在自己放在膝上的手上。她无意识地用指尖捻了捻裙摆上缀着的一颗小珍珠，声音依旧保持着平稳：“没有，先生。我之前就说过，休息室里只有蜡烛的香味。门口，门口也没有。如果有那种奇怪的味道，我肯定会注意到的。”
然而，就在她说完这句“笃定”的回答后，罗切斯顿的声音令她内心一颤：“那么，韦斯顿小姐，您如何解释，在你们离开休息室仅仅两分钟后，门口就出现了那股油墨气味？气味不会凭空产生，也不会瞬间消失。它需要一个源头，一个载体，和一个时间窗口。”
玛格丽特的身体极其细微地僵硬了一下。她捻动珍珠的动作停下了。
罗切斯特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步步紧逼，话题却陡然转向一个截然相反的方向：“或者，让我们暂时抛开气味，回到你们在休息室里那‘大约十分钟’的时光。您说，格林伍德小姐是整理鞋带和补粉。您只是在一旁陪伴。整个过程平静寻常，没有任何异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