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顿治安署的临时审讯室,冰冷的铁栅栏仿佛将空间切割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从里弗斯子爵府那尘封的下水道区域带回的包裹,此刻正静静地躺在审讯室中央那张伤痕累累的木桌上。
罗切斯特、伊维娜、卡文迪什队长以及两名负责记录的治安官围坐在桌旁。桌子对面,本杰明·克拉克被重新铐在冰冷的铁椅上,他低垂着头,肩膀垮塌,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灵魂的破旧麻袋。汗水、泪水和泥污在他脸上混合,留下肮脏的痕迹。唯有那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活着,活在那无边的恐惧之中。
卡文迪什队长指着桌上的包裹,冷冷地说道:“克拉克!解释清楚!这些婴儿衣物,还有这罐药粉!为什么会出现在府邸地下废弃管道的角落里?它们和你袖口的布片,和格林伍德小姐失窃的怀表,到底有什么关系?”
本杰明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他死死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却一个字也不肯吐露。他下意识地将被铐住的双手紧紧夹在膝盖之间,仿佛要将自己蜷缩起来。
“沉默无法洗刷你的嫌疑,克拉克。”罗切斯特的声音响起,不同于队长的严厉,他倒是没什么情绪,“包裹外层使用的深蓝色粗布,其编织纹理、染色深浅、磨损程度,与你身上这件文森特公司的工作服完全一致。包裹被藏匿的位置,正是魔力追踪阵捕捉到怀表印记残留的区域附近。更重要的是,”他双手交叠,看向本杰明,“你对那个地方的恐惧,深入骨髓。恐惧的根源,与这个包裹息息相关。”
罗切斯特拿起那罐在肮脏包裹中显得格格不入的精致小药瓶,递到伊维娜面前:“格洛达尔医生,请鉴定这罐药粉的成分和用途。它的价值,或许能揭示本杰明的动机。”
伊维娜接过药瓶。深蓝色的珐琅瓶身在灯光下泛着冷光,瓶口严密的银色封口体现着此药价值不凡。她小心翼翼地旋开瓶盖,一股极其淡的植物芬芳混合着微弱的魔力波动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那是多种名贵魔法植物精粹的混合体。
她戴上手套,用镊子取出一小撮极其细腻、闪烁着微光的白色粉末,放在鼻端仔细嗅闻,又用指尖捻开一点,观察其溶解性。
她的脸色渐渐变得凝重,镜片后的灰蓝色眼眸中充满了专业的惊愕和一丝深切的悲悯。
“刚才你们也看到了,伊莎贝尔皇家药剂坊,”伊维娜叹了口气,“这是他们最高端的婴幼儿专用处方药粉。配方保密,但核心成分包含萃取自韦斯特苔藓的‘月露精华’、生长在印维拉群岛火山地带的‘熔岩之心花蕊’以及极其稀有的‘深海人鱼泪晶粉末’。”她每报出一个名字,罗切斯特的眉头便皱一分。
“它的作用?”罗切斯特追问。
“这是一种强效复合药粉,”伊维娜回想着说道,“主要针对患有严重先天性疾病的新生儿,特别是那些伴有神经性剧痛、顽固性痉挛和极度营养不良的病例。它能在短时间内强力镇痛、舒缓痉挛、稳定生命体征,并为极度虚弱的婴儿提供高度浓缩的生命能量。效果显著,但,”她再次叹了口气,目光扫过本杰明那绝望的侧脸,“价格极其昂贵。这一小罐,其价值足以抵得上一个底层技工好几年的全部收入。而且,它是严格管制的处方药,没有资深医师的诊断和处方,根本无法获得。”
审讯室内一片死寂。昂贵的婴儿特效药粉,出现在一个贫困的技工藏匿的包裹里,如此看来,动机已然昭然若揭。
卡文迪什队长倒吸一口凉气,看向本杰明的眼神充满了震惊和复杂。
罗切斯特再次询问道:“克拉克。告诉我真相。你有一个孩子?一个生病的孩子?藏在王都的某个角落?”
“孩子”这个词,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瞬间引爆了本杰明。
他猛地抬起头,那张年轻却布满绝望沟壑的脸上,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长久压抑的恐惧、痛苦、挣扎和父爱,在这一刻彻底冲垮了他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
“我的莉莉!”他嘶吼出声,声音破碎沙哑,充满了撕心裂肺的痛苦,“我的小莉莉,她才三个月大!她……她生下来就不一样!总是哭,哭得喘不上气,小身子不停地抽。她吃不下东西,瘦得像只小猫。”他泣不成声,身体在铁椅上剧烈地颤抖、抽搐。
“医生说,是娘胎里带的怪病,治不好,只能用药吊着命。那药……那药太贵了!我打三份工,卖血,什么都做,可钱还是不够!远远不够!看着莉莉疼得哭不出声,看着她小小的身体抽搐。我……我恨不得替她去死啊!”他哭喊着,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铁桌边缘,发出沉闷的响声,仿佛要将所有的痛苦都撞出去。
伊维娜眼中闪过一丝深切的动容,她下意识地向前倾了倾身体,但职业素养让她保持了冷静的观察。可她那漂亮的眼眸深处,隐隐有着火焰在燃烧。
罗切斯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所以,”罗切斯特继续说道,“为了救你的女儿,为了这罐药,你答应了某个人的条件。在里弗斯子爵府的舞会之夜,焰火燃放时,你利用对管道的熟悉,潜入了废弃下水道,为一个用特殊铅盒隔绝魔力的小包裹,充当了传递者。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