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杰明的哭声戛然而止，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惊恐万分地盯着罗切斯特，仿佛对方是能看穿一切灵魂的魔鬼。
“你怎么知道？”他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逻辑的必然指向。”罗切斯特的声音毫无波澜，“怀表失窃，但探测魔法彻底失效，证明它被隔绝。你袖口的布片出现在玛格丽特房间壁炉灰烬中，证明你或你传递的物品曾出现在那个位置附近。时间悖论证明你无法亲自在焰火期间到达喷泉广场实施盗窃。魔力残留出现在旧下水道入口。而你，一个掌握管道技术、极度缺钱、又有一个重病女儿需要天价药粉的父亲，是唯一能串联起所有异常节点的人。现在，告诉我，克拉克，”他加重了语气，“那个给你药粉，让你传递铅盒的人，是谁？他如何与你联系？铅盒从哪里接收？传递到哪里？整个过程！”
本杰明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软在铁椅上，不断喘息着。在罗切斯特冰冷逻辑的逼迫和药粉秘密被揭穿的冲击下，他最后的防线彻底崩溃了。
“是一个月前。”他声音微弱，断断续续，“一个晚上，我刚下工，在码头区，一个黑巷子里，有人从后面捂住了我的眼睛，勒住了我的脖子，力气很大，我动不了。”回忆让他再次恐惧地颤抖起来，“那人声音很怪，像是故意捏着嗓子，又尖又沙，分不清男女。”
“他说，他知道莉莉的病，知道我快走投无路了。他说，他手里有伊莎贝尔的药，很多，足够莉莉用到一岁。”本杰明的眼中闪过一丝病态的渴望，随即被更深的恐惧淹没，“但要我帮他做一件事，一件小事，在里弗斯子爵府开舞会那天晚上，焰火燃放的时候，去府邸地下一个废弃的下水道管道间，从一个特定的管道阀门，取出一个铅做的盒子，然后立刻通过旁边另一个废弃很久的、很小的阀门入口，把铅盒塞进去。他说塞进去就行，然后立刻离开，把铅盒忘掉，永远忘掉。”
“作为报酬，他会把药，放在……放在……”本杰明痛苦地闭上眼睛，“放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巷子，第三个垃圾桶的最底下，用油纸包着。”
“我害怕极了，可……可那是莉莉的命啊！”泪水再次汹涌而出，“我我答应了。”
“舞会那天晚上，”本杰明的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焰火开始前，我故意在靠近后门廊的管道检查，制造了那个泄露……制造混乱，然后趁着混乱，我溜进了那个废弃管道间，掀开了盖板，下到了下面。”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阴冷恐怖的地方，身体不断颤抖。
“下面很黑很可怕，但我找到了那个阀门，在……在暖气管道的分支上，一个很不起眼、锈得很厉害的小阀门，但那个阀门被人换过了，把手是新的！我用扳手拧开里面，里面果然有个冰冷的铅盒子。不大，就……就这么大……”他用被铐住的手比划了一个巴掌大小。
“我吓坏了，赶紧把它拿出来，想塞进旁边那个更小的、废弃的管道里。可那阀门太小了，塞得很费劲。我太慌了，手一直在抖，袖子就是那时候被旁边一根锋利的断管口刮破的。那块布被我收起来，但有小块碎片遗漏在那里，后来被你们发现了。”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袖口的破洞，眼中充满了懊悔和恐惧。
“铅盒塞进去的时候，好像卡住了，我用力推了一下，才推进去，然后我赶紧拧好阀门，逃命一样爬了上来，盖好盖板，跑回锅炉房，时间刚刚好，记录仪显示我一直在操作。”他急促地喘息着。
“后来听说怀表丢了，我吓傻了，我以为那铅盒里就是怀表。”本杰明的脸上充满了茫然和恐惧，“可那铅盒，我根本没打开过！我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我只是把它塞进了那个小阀门！真的！我发誓！我根本不知道那是怀表！我拿到药给莉莉用了，她那天晚上睡得很安稳，没哭没抽”说到女儿好转，他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光亮，随即又被巨大的恐惧吞噬。
“再后来，也就是昨天，知道你们找到了布片后，我害怕极了，想把那块刮掉的布处理掉，正好今天早上我去给休息室房间的壁炉添柴火，当时心慌意乱，想要趁机将当时掉落的蓝布片扔进壁炉处理掉，结果刚丢进去，外面就有女仆喊我，我吓得赶紧用灰盖了一下，就跑了，可能，可能没烧干净，只能赶紧离开了。”他懊悔地捂住了脸。
“至于那个铅盒，我塞进去就再也没见过。它去了哪里，我真的不知道啊！”本杰明绝望地哭喊起来，“我只是想救我的莉莉，我只是传递了一个盒子，我不知道……不知道会这样……”
他的供述令罗切斯特将之前的推论推翻。
动机彻底反转，本杰明不是主犯，他只是一个被绝望的父亲身份胁迫、在黑暗中传递了一个神秘铅盒的可怜工具。怀表失窃的真正执行者、那个安装阀门装置、提供药粉、声音伪装的神秘蒙面人，依旧隐藏在迷雾之中。那个被塞入废弃管道的铅盒，连同其中的怀表，如同石沉大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罗切斯特沉默了。他那双灰色眼眸，第一次出现了短暂的凝滞。他缓缓站起身，走到审讯室狭小的、布满铁锈的窗边。窗外是王都沉沉的黑夜，远处工厂区的灯火如同鬼魅的眼睛在闪烁。
“那么，是谁能在守卫森严的子爵府舞会之前，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地下迷宫，安装那个精密的传递阀门装置？是谁能精确地知晓格林伍德小姐的怀表佩戴位置和精巧搭扣结构，并准备了隔绝魔力的铅盒？是谁能洞悉一个底层技工最致命的弱点，发现他那重病的女儿？而那个被塞入废弃暖气管道的铅盒，它最终去了哪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