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靠近,阮玲才真正看清老妇人的样貌。
双眼紧闭,嘴角挂着僵硬的微笑,皱纹如沟壑般布满整张脸,乍看亲切慈祥——倘若忽略那干哑如砂纸摩擦的嗓音,和围裙上早已发暗的血痕。
小摊车上锈迹斑斑,一口大铁锅冒着若有若无的蒸汽,周围散乱放着铁盘、菜刀、筷子和一把柄部油腻的长勺。
“小姑娘,饿了吧?”老妇人声音黏腻,“奶奶这有好吃的,全都只要一元。没钱的话,奶奶请你。”
这辆停在警局里的早餐车,与方才经历的诡异相比,反而显得过分正常。
阮玲没有应答,屏住呼吸,贴着墙根缓缓移动。不触发任何潜在规则,这是她能想到最稳妥的方式。
老妇人却突然掀开锅盖,一股黏湿的铁锈味扑面而来。
锅里堆着暗红色的馒头,像凝固的血块。她拈起一个,递到阮玲面前:“好孩子,肯定饿坏了,快吃吧。”
阮玲胃里一阵翻搅。“抱歉啊婆婆,我刚吃过饭,实在吃不下了。”
“新蒸的馒头,还热乎着呢。”老妇人语气依然和缓,手却固执地举着。
“真的不用了……”
“就尝一口,尝尝味。”那双手又往前伸了伸。
阮玲后退半步,语气坚决:“婆婆,我真的一口都吃不下。”
老妇人的脸瞬间阴沉,声音陡然拔高:“我辛辛苦苦做的馒头,你推三阻四!我摆摊三十六年,从没涨过价!连城管的娃娃都上大学了,你还怕我下毒不成?”
换作平时,阮玲早已让她安静地沉入河底。但此刻,她只能压着火气:“改天吧,今天真的不行。”
“你就是嫌弃我这个老太婆!不识好歹……” 老妇人尖声咒骂起来。
——砰!
枪声突兀响起。
阮玲几乎是下意识扣动了扳机。没有犹豫,她转身就跑。身后,老妇人额心一个黑洞,身子后仰,小摊车被带翻,暗红馒头滚落一地。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老鼠们从阴影里窜出,疯狂啃食着地上的“馒头”。
紧接着,一声非人的怒吼撕裂空气。本该毙命的老妇人,竟以扭曲的姿势缓缓站起,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如同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
她拾起地上的菜刀,先是踉跄几步,随即速度暴涨,疾风般追来。
冰冷的刀锋裹挟着寒意劈下!阮玲侧身闪避,子弹与菜刀猛烈撞击,炸出刺耳锐响。
老太太持刀的手稳得可怕,仅仅让她略微停顿,几次交锋,阮玲虎口震得发麻,子弹即将见底。
她深知硬碰硬只有死路一条。
凭借敏捷的身手,她且战且退,刻意将战局引向接待大厅。
“地上的垃圾是她扔的,我亲眼看见了!” 阮玲突然指向追来的老妇人,高声喊道。
围着尸体的保洁员们齐刷刷转头,目光锁定,随即如潮水般向老妇人涌去。
趁此间隙,阮玲一记凌厉踢腿逼退对方,打光剩余子弹,连空枪也狠狠砸在老太太脸上。
怪物之间的厮杀瞬间爆发,保洁员与老妇人缠斗在一起,一时难分胜负。
阮玲终于得以喘息,拖着疲惫的身体退回李新宇所在的区域。
李新宇垂着头,无声无息。对面的警察依旧闭目养神,远处的打斗声不绝于耳。
没了武器,阮玲将目光投向对面警察腰间的手枪。她缓缓起身,屏住呼吸,指尖刚触到冰冷的枪柄——
警察动了!
左手如铁钳般扣住她的右肩,酸麻感瞬间窜遍半身。不等她反应,警察右臂已迅猛穿过她腋下,向上别住肘关节。
“呃啊!” 剧痛让她忍不住痛呼。
警察腰腹发力,以自身为轴心猛地旋转。
天旋地转间,阮玲被狠狠掼在冰冷的桌面上,脸颊与木板撞击发出沉闷巨响。警察的膝盖死死顶住她的后腰,将她彻底制服。
她徒劳地挣扎,每一下扭动都换来关节更尖锐的痛楚。她太大意了,更惊骇于自己竟毫无反抗之力。
阮玲侧过脸,凌厉目光撞上警察毫无波澜的脸。她咬紧牙关,不求饶,只是死死盯着。
“太过分了!这么可爱的女孩子你也欺负?松手!”
一声娇叱打破僵局。警察力道微微一松,阮玲趁机挣脱,反手几拳挥出,却被对方轻易化解。
两人迅速拉开距离。下一秒,阮玲却被一个陌生的女性紧紧抱住。“你凭什么打人?下头男!赶紧道歉!” 那女人声音尖利。
气氛骤然阴冷。警察的视线漠然扫过,不知在想什么。他双眼一闭,竟将腰间两把手枪抽出,扔到阮玲脚边。
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去。
阮玲愣了一瞬,立刻弯腰捡起枪收在腰间——她现在迫切需要武器。
身边的女性仍在喋喋不休:“道歉!听见没有?傻子!你爸妈怎么教你的?懂不懂尊重女性!”
她骂得面目狰狞,气喘吁吁。阮玲这才看清她胸口的挂牌:「法医部公主、马玉竹」。照片明显经过重度美颜。
法医?阮玲第一印象却觉得这更像是哪个大学的舞蹈生——藕粉色长袖芭蕾服,绿色头发扎成双丸髻。
脸上粉底厚重惨白,配上那双黄色的眼睛,整个人像在刻意模仿荷花,却透出强烈的违和感。
是因为与印象中的法医形象不符?尽管对方帮了自己,但那套说辞只让阮玲反感。他们之间有过节?这个警察似乎不想和她起冲突。
马玉竹看向阮玲的眼神却瞬间变了,声音甜得发腻:“好可爱的妹妹呀~” 目光在她身上细细打量,如同端详一件新奇的玩偶。
她亲昵地挽住阮玲的胳膊:“我们做朋友吧?我好喜欢你,你愿意吗?”
我不愿意。阮玲心里回答,却不敢说出口。马玉竹变脸太快,她不敢贸然激怒。
未等回应,马玉竹已紧紧抓住她的手:“那从今天起我们就是闺蜜啦!跟姐姐去办公室,看看我珍藏的玩具,你肯定喜欢!”
她手劲大得惊人,阮玲几乎是被拖着走。朋友还是敌人?
脑海中浮现规则15:「法医小姐喜欢女性,讨好她,她会帮你。」 可这条规则总感觉不对劲,尤其与规则16「法医解剖室的东西很危险,什么也不要碰,也不要靠近。」明显冲突。
哪个优先级更高?
阮玲下意识瞥向信息公示栏——李新宇的照片变成了死寂的灰色。
她瞳孔骤缩,猛地回头望向李新宇之前的位置。距离虽远,但她无比确定,那具低垂的身体里,灵魂已然消散。
发生了什么?那个警察没有保护他?为什么刚才毫无察觉?阮玲急速回溯记忆:李新宇的手铐不见了……难道他早就死了?
身旁的马玉竹兀自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心情愉悦。阮玲深吸一口气,前方未知的危险只能独自面对。或许,下一次回溯能有答案。
希望我有机会救你……
与此同时,另一条走廊深处。
啃食完“馒头”的老鼠们,周身弥漫出浓郁黑气。
馒头殆尽,它们开始疯狂互相蚕食。阴影在灯光下扭曲、膨胀,最终融合成一个庞大的轮廓。
巨大的老鼠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
监控屏幕上,一张漆黑的巨口急速逼近。画面剧烈闪烁,最终化为一片黑白乱码。

(我早已给出了提示,你看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