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约的金色符文在皮肤下微微发烫,像烙印般提醒着苏璃她所处的荒谬现实。生存倒计时:三小时(艾利安声称,她倾向于相信)。目标:解除一个能把精灵王储变成毒舌幼童的诅咒。环境:一个充满未知危险、连空气都带着腐朽甜腥味的魔法废墟。
苏璃合上笔记本,将它和白大褂口袋里仅剩的几件工具(万幸,镊子、小号羊毛刷、一把竹刀、一小瓶蒸馏水和几片脱脂棉还在)一起贴身放好。她站起身,拍了拍白大褂上的尘土,动作依旧带着修复师特有的谨慎,仿佛怕惊扰了周围的“文物”。
艾利安也站了起来,小小的身体在破败的斗篷下显得有些单薄,但那股与外表截然不符的冷冽气质并未减弱。他捡起地上的匕首,看也没看苏璃,径自朝着废墟中一个相对完好的方向走去。
“跟上。不想被游离魔力分解成基本粒子,或者被游荡的怨灵吸干灵魂,就别离开我三步之外。”奶声奶气的命令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苏璃没有异议,立刻跟了上去。她的目光习惯性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大脑飞速运转,将所见所闻与艾利安通过契约灌入的零碎常识进行对照、分类、归档。
残垣断壁的材质:类似花岗岩,但晶体结构异常,蕴含微弱的土元素波动(魔法世界建材?)。
空气中游离的能量粒子:五颜六色的光点,肉眼勉强可见,艾利安称之为“玛娜”(魔力本源)。它们正像微小的寄生虫般试图附着在她透明的指尖,带来细微的刺痛和更快的“溶解”感。
艾利安周身则萦绕着一层淡淡的银色微光,将靠近的玛娜粒子排斥开(精灵族天赋?契约保护?)。
远处游弋的骨龙:巨大的亡灵生物,艾利安警告其“死亡凝视”能直接冻结灵魂(高危,暂不可采样)。
脚下的路:布满碎石和不知名的、散发着微弱磷光的苔藓植物。苏璃注意到一些区域的地面颜色略有不同,结构松散,像是被刻意掩盖过的陷阱(古代防御工事残留?)。
艾利安的步伐看似随意,却精准地避开了所有可疑的地面区域,甚至偶尔会停下,用匕首尖端在某个不起眼的石头上轻轻一点,空气中便闪过一道微弱的涟漪,某种无形的能量场随之消散(解除陷阱)。苏璃默默记下他的每一个动作和能量波动特征,如同记录一件复杂文物的修复步骤。
走了约莫半个小时,前方出现了一道相对完好的、由巨大黑色方石砌成的拱门。拱门之后,隐约可见建筑的轮廓,虽然同样破败,但规模更大,结构也更复杂。拱门上方悬挂着一块歪斜的金属牌匾,上面用一种扭曲如藤蔓的文字书写着,旁边还刻着一个酒杯和刀剑交叉的图案。
“通用语:冒险者公会·星陨废都前哨站。”艾利安头也不回地解释,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混乱、嘈杂、聚集着为了几枚铜币就能出卖灵魂的鬣狗。但这里是获取‘合法’进入核心遗迹凭证的唯一途径。” 他特意加重了“合法”二字,显然对这种形式嗤之以鼻。
推开沉重的、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远比废墟腐朽气味更加强烈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劣质麦酒的酸馊、汗水的咸腥、烤焦的肉味、劣质烟草的辛辣,还有各种体味和皮革、铁锈混杂的气息。喧嚣的声浪如同实质般砸来,粗鲁的哄笑、激烈的争吵、醉醺醺的歌声交织在一起。
苏璃瞬间感到窒息。修复室里那种绝对安静、只有精密仪器轻微嗡鸣的环境才是她的天堂。眼前这拥挤、嘈杂、光线昏暗(只有几盏油腻的油灯提供照明)、人影幢幢的环境,对她这个重度社恐来说,不亚于一场酷刑。她下意识地将兜帽拉得更低,几乎遮住了整张脸,只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身体也微微紧绷起来。
她像考古现场处理一幅极度脆弱的汉代帛画般,小心翼翼地贴着墙边移动,每一步都轻得几乎没有声音,极力避开那些挥舞着酒杯、唾沫横飞的壮汉,以及眼神锐利、腰间挂着武器的冒险者。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如何“无损”地穿过这片“高危区域”,到达房间另一头的那个高高的木质柜台——那里坐着一个耳朵尖长、面容姣好却带着明显不耐烦的女精灵办事员。
艾利安则截然相反。他小小的身影在人群中穿梭,灵活得像一尾银鱼,对那些投来的或好奇、或鄙夷、或带着恶意的目光视若无睹。他径直走到柜台前,甚至需要微微踮起脚尖才能让视线越过柜台边缘。
苏璃终于“安全”地蹭到了柜台边,立刻从白大褂内侧口袋(她不知何时把口袋缝在了里面)掏出一卷处理过的、相对干净的兽皮——这是他们在路上从一头被陷阱杀死的、类似獾的生物身上剥下来的。她将兽皮卷放在柜台上,上面用炭条画着简易地图,标注了他们想接取的任务区域:B级遗迹清理(瘴气区)。
女精灵办事员(胸牌上写着“莉娜”)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兽皮卷,又抬眼扫了一下苏璃那遮得严严实实的兜帽和旁边矮小的艾利安,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讽。
“F级队伍?就你们俩?”她的声音清脆,但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不耐烦,“想接B级的瘴气区清理?小矮子和她的哑巴跟班?你们是嫌命长,还是刚从哪个乡下土坑里爬出来,没听过昨天的事?”她身体前倾,故意压低声音,却足够让附近几个竖着耳朵的冒险者听到,“‘灰狼’小队,三个中级法师带队,装备精良,昨天进去的。今早只捡回来这个!”她啪的一声,将一枚烧得焦黑变形、刻着狼头的金属徽章拍在柜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连骨头渣子都没剩下!瘴气变异了,懂吗?里面现在全是发疯的怨灵和腐烂陷阱!F级?呵,回去喝奶吧,别在这里浪费我的时间!”
周围的哄笑声更大了,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在苏璃身上扫视。
苏璃的身体在兜帽下绷得更紧了。她讨厌这种被注视、被评判的感觉,更讨厌无意义的冲突。她下意识地想后退,手指蜷缩起来。解释?争辩?这不在她的技能列表里。
就在这时。
一只穿着破旧小皮靴的脚,猛地踩在了柜台边缘!力道之大,让厚实的木柜台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艾利安不知何时已经爬上了旁边一个空着的木桶,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女精灵莉娜。他小小的身躯站得笔直,银发在昏暗的油灯光下泛着冷光,那张精致的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翡翠色的瞳孔里凝聚着风暴般的寒意和不耐烦。
“十五分钟。”冰冷的奶音响彻瞬间安静了不少的大厅,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带着一种与外表年龄极端不符的压迫感,“要么,立刻给我们进入核心遗迹‘星陨王庭’的通行证。”他伸出小手,掌心朝上,动作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命令意味。
莉娜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和气势震得一愣,随即勃然大怒,尖声道:“小鬼!你找死吗?!你以为你是谁?还核心遗迹?你——”
艾利安根本没给她说完的机会。他另一只小手闪电般探入怀里(苏璃这才注意到他破烂的斗篷下似乎有个内袋),然后猛地将一件东西拍在了柜台上,就在那枚焦黑的灰狼徽章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