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507宿舍的台灯在黑暗中划出一小片昏黄的光域。夏小满蜷缩在床上,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透,黏在烧得通红的脸颊上。体温计在台灯下闪烁着刺眼的数字:39.8℃。
"必须送医院。"林薇的声音带着罕见的颤抖,她正用浸了冷水的毛巾擦拭小满滚烫的脖颈。向来一丝不苟的黑色长发此刻凌乱地垂在肩头,睡衣领口被小满无意识抓住的手揪得皱巴巴的。
宿舍门突然被推开,赵理子抱着退烧贴冲进来,运动外套里还套着睡衣。她身后跟着气喘吁吁的苏晚晴,怀里抱着一堆药盒,眼镜片上全是雾气。
"校医室说流感季床位满了..."理子跪在床前,手忙脚乱地撕开退烧贴包装,"只能先物理降温..."
晚晴已经蹲在床头柜前配药,颤抖的手指却怎么也撕不开铝箔包装。玻璃水杯在她手边微微晃动,映出三人焦灼的倒影。
当退烧贴贴上小满额头的瞬间,她突然抓住离自己最近的手——那是林薇的手腕。
"别走..."小满烧得迷糊的声音像小猫呜咽,"薇姐..."
林薇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看着自己被紧紧攥住的手腕,那里很快浮现出几道红痕。而理子正半跪在床的另一侧,手里还拿着没来得及贴上的退烧贴;晚晴端着水杯僵在原地,药片在她掌心微微发烫。
三人之间的空气突然凝固。窗外雨声渐大,雨滴敲打着玻璃,像某种倒计时。
"我去换冷水。"林薇突然抽出手,毛巾上的水珠滴落在小满烧红的锁骨上,激起一阵细微的颤栗。
理子趁机握住小满滚烫的手:"小满?认得我是谁吗?"她声音故作轻松,却藏不住紧张。
小满半睁的眼睛里映出理子放大的脸,突然露出虚弱的微笑:"理子...你的篮球赛..."
晚晴手中的玻璃杯突然滑落,水渍在地板上蔓延成奇怪的形状。她蹲下去擦,却听见小满又说:"晚晴学姐的诗...我抄在素描本最后一页..."
凌晨四点,小满的呓语越来越频繁。她时而喊着美术作业的截止日期,时而念叨着某个画展的名字。最让三人僵住的是,她突然清晰地说:"喜欢...三个人...都好喜欢..."
理子正在拧毛巾的手突然停住。水珠顺着她结实的小臂滑落,在木地板上砸出清脆的声响。
"她烧糊涂了。"林薇机械地更换冰袋,声音干涩得像砂纸,"人在高热状态下会出现情感依赖的错觉..."
"是吗?"晚晴突然抬头,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那林副会长现在发抖的手,也是学术性的肌肉痉挛吗?"
雨声忽然变大。小满在这时剧烈咳嗽起来,三人同时扑向床头,撞翻了医药箱。纱布、棉签和药瓶散落一地,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够了!"理子突然拍案而起,"我们到底在争什么?小满都这样了!"她的运动外套滑落,露出肩膀上一道尚未痊愈的擦伤——那是上周替小满取画材时摔的。
清晨五点半,高烧终于开始退去。小满的呼吸渐渐平稳,而三个精疲力竭的女孩以各自的方式守在床边:
林薇靠在床头,让小满枕着自己的腿,手指仍时不时探向她的额头。当小满的指尖无意识地勾住林薇的手腕时,林薇感到胸腔里有什么东西碎裂了。她看着自己常年握笔的修长手指被烧得通红的小手攥住,突然意识到那些深夜整理的护理笔记、偷偷替换的退烧药,从来不只是出于责任感。"我在学术报告厅失控时,就已经背叛了自己的理性..."冷水顺着她的手腕流下,分不清是毛巾的水还是自己的汗,"可如果理性意味着要否认这份心情,我宁愿永远不做一个冷静的人。"
赵理子跪在床沿,看着小满烧得干裂的嘴唇开合着喊自己的名字。这个在球场上所向披靡的体育生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原来保护欲也会变质..."她捏着退烧贴的包装袋发出刺啦声响,想起自己故意传错消息的卑劣,想起每次看到小满和别人亲近时胃部翻涌的酸涩,"我总笑晚晴闷骚,可自己连承认喜欢的勇气都没有,只会用恶作剧引起注意,真是差劲透了。"
苏晚晴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当小满说出"抄了学姐的诗"时,那些被锁在檀木盒里的橡皮擦仿佛全部燃烧起来。"我偷走的何止是橡皮..."她看着林薇颤抖的睫毛和理子绷紧的肩膀,突然明白自己藏在古籍书架后的不仅是占有欲,"原来我们都一样,用各种借口掩饰着不敢宣之于口的爱意。"药片在掌心融化的黏腻感让她想起那天打翻的墨水瓶,同样无法收拾的狼藉。
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时,小满微微睁眼。她看到林薇垂落的发丝,理子头顶的发旋,晚晴压出印子的侧脸。三人的手以不同方式与她相连:林薇的指尖搭在她的脉搏上,理子的小指勾着她的被角,晚晴的药单一角压在她的枕边。
小满轻轻动了动手指,三双手同时惊醒。六只布满血丝的眼睛紧张地注视着她,却在看到她清醒的目光时,同时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对不起..."小满的声音还很虚弱,"我好像...说了奇怪的话..."
"不奇怪。"理子突然握住她的手,眼睛亮晶晶的,"我们三个商量好了。"
林薇轻轻咳嗽一声,耳尖发红:"等你病好了...有些话要正式告诉你。"
晚晴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温柔得不像话:"四份一样的橡皮擦...本来就是某种答案,不是吗?"
上午十点,校医终于带着退烧药赶来时,看到的是507宿舍里罕见的景象:
病床上的女孩睡得安稳,床头柜上摆着三份不同的"处方"——林薇严谨的护理时间表,理子画满加油涂鸦的便签,晚晴抄写的一首十四行诗。而枕边,四块造型各异的橡皮擦静静排成一列,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泽。
窗外,持续整夜的暴雨终于停歇。积雨云散开的天空澄澈如洗,就像某些终于明朗的心事。医务记录本上,校医笑着补上一行字:"处方:四人份的真诚,终身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