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系古籍阅览室里，苏晚晴的手指突然僵在《叶芝诗集》的扉页。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那枚陪伴她十年的银杏书签不见了。
"怎么会..."她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指节抵住书脊的力道几乎要将脆弱的纸张捏碎。这枚书签是母亲住院前最后送给她的礼物，边缘还留着母亲用钢笔写下的"给晴晴"三个字。
书架在眼前晃动，晚晴扶住桌沿才没有跌倒。她机械地翻遍每一页，甚至抖落了书包里所有的笔记，却只找到几片干枯的银杏叶碎屑。镜片上起了雾，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连眼镜都扶不稳。
"晚晴？"夏小满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晚晴看见她抱着一摞画具站在门口，阳光给她的轮廓镀上金边，却照不进自己此刻黑暗的视野。
"你还好吗？"小满放下画具走近，却被晚晴突然抓住手腕。
"有没有见过..."晚晴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一枚银杏书签？"她描述时的语速越来越快，手指无意识在小满腕间收紧，"边缘有褪色的钢笔字，叶脉第三根分叉处有个小缺口..."
小满吃痛地皱眉，却没有抽回手："上周读书会结束后，我好像看见它夹在你借给林薇的《荒原》里..."
晚晴的瞳孔骤然收缩。她想起上周林薇来借书时，自己正被理子拉去参加社团活动。那些被刻意遗忘的记忆突然涌来：母亲离世那天，也是这样一个阳光很好的早晨，护士说"你妈妈把书签放在床头等你"...
文学系走廊在晚晴脚下扭曲变形。她撞开学生会办公室门时，林薇正在整理会议记录，那本《荒原》就摊开在桌上。
"书签呢？"晚晴的声音像碎玻璃。
林薇抬头，黑发从耳后滑落："什么书签？"
"夹在这本书里的银杏书签！"晚晴一把抓起《荒原》，泛黄的书页雪花般散落一地，"母亲留给我的...最后..."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恍惚间又回到十四岁的病房，监护仪的警报声与此刻自己剧烈的心跳重叠。膝盖撞在桌角的疼痛变得很遥远，只听见林薇在打电话叫校医。
"怎么回事？"赵理子旋风般冲进来，篮球服上还沾着草屑。她看到晚晴蜷缩在书架旁的样子，立刻单膝跪地握住她发抖的手："呼吸！跟着我数，一、二、三..."
但晚晴的视线已经模糊。在彻底陷入黑暗前，她只记得小满跪在地上拼命拢住散落的书页，而林薇僵立在原地，手里握着手机的样子像尊雕像。
消毒水的气味刺入鼻腔时，晚晴发现自己躺在医务室。窗外暮色四合，床头柜上摆着一本修复好的《荒原》，旁边是...
"找到了。"小满轻声说，指尖碰了碰那枚被压平的银杏书签，"在林薇的会议记录本里夹着。"
书签边缘的钢笔字已经模糊，但"给晴晴"的笔画依然清晰。晚晴伸手去接，却看到自己指尖贴着创可贴——不知什么时候抓伤的。
"对不起。"林薇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手里端着热水，制服外套不见了，白衬衫袖口沾着墨水，"我读书时习惯用便签做笔记，可能不小心..."
理子突然把一杯热可可塞到晚晴手里："你们文学少女真麻烦！"她变魔术似的从运动裤口袋里掏出一个防水文件袋，"重要的东西就该这么保管！"透明的袋子里整齐排列着各种证件和照片，最上面是张四人合照——迎新晚会那晚拍的，四个人的笑容都有些拘谨却明亮。
"我所有的宝贝都在这里。"理子小心翼翼地拉开密封条，指尖轻抚过照片边缘，"训练时带着，洗澡时挂着，睡觉时压在枕头下。"她突然压低声音，"去年打全国联赛时，这个袋子掉进过游泳池，我直接一个鱼跃..."
晚晴的眼泪突然砸在书签上。她看见文件袋里还有小满送她的第一张速写，林薇手写的比赛加油卡，甚至还有一片干枯的银杏叶——正是上周读书会时，晚晴随手夹在她课本里的那片。
"理子..."晚晴的声音哽咽了。她这才注意到文件袋背面有道浅浅的折痕，那是被反复打开又合上的痕迹。原来这个看似粗枝大叶的体育生，一直用自己笨拙的方式珍藏着每一份情谊。
小满突然从画箱底层抽出一个皮质活页本，翻开内页是整齐的透明插袋："我也有这样的..."里面分类收藏着林薇给她的音乐会票根，理子赢比赛时的校报剪影，晚晴写给她的诗句草稿。
林薇轻咳一声，默默解开西装内侧口袋的暗扣——那里藏着一枚小小的皮夹，展开后是四块橡皮擦的拓印痕迹，每一道纹路都清晰可辨。
晚晴的指尖轻轻描摹着母亲留下的字迹，突然明白重要的从来不是物品本身。就像此刻医务室窗外的银杏树，年复一年落叶又新生，而那些深埋于心的记忆与牵绊，早已在看不见的地方织成永恒的网。
从医务室到406宿舍的路，四个人走得格外缓慢。晚晴的膝盖还在发软，理子便蹲下身，二话不说将她背了起来。晚晴下意识要挣扎，却被小满轻轻按住了肩膀："让理子帮你吧。"她的声音像羽毛般轻柔，"就像你总帮我整理画具那样。"
林薇走在最前面，不时回头确认晚晴的状况。她手里捧着那本《荒原》和银杏书签，每一步都走得极稳，仿佛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路灯将四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重叠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406宿舍的门被理子用肩膀顶开。晚晴的床铺已经被整理过——被子铺得平整，枕边放着保温杯，床头柜上摆着一小瓶薰衣草精油。这些都是林薇趁她们在医务室时，悄悄回来准备的。
"躺好。"林薇的声音依然带着学生会副会长的威严，但手上动作却温柔至极。她扶晚晴靠坐在床头，又往她手里塞了个暖手宝——那是小满常用的兔子造型的。
理子已经翻出晚晴的睡衣："要我帮你换吗？"她笑得促狭，却在晚晴脸红前把衣服塞给了小满，"算了，还是交给专业人士。"
小满的手指灵巧地解开晚晴衬衫的第一颗纽扣，突然顿住了："这是..."她碰了碰晚晴锁骨下方——那里挂着一枚小小的银质书签吊坠，正是银杏叶的形状。
"去年生日时..."晚晴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们一起送的。"
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那枚银质书签上流淌。四个人不约而同地想起那个雪夜，她们挤在礼品店橱窗前挑选礼物的场景。原来最珍贵的信物，早已以另一种形式，紧紧贴在了心口的位置。
月光照亮406宿舍时，晚晴在小满的素描本上看到一幅速写：四个人围坐在散落的书页中，理子夸张地比划着什么，林薇低头修补书页，小满则捧着那枚银杏书签微笑。
"其实..."晚晴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翻动书页，"母亲走后，我一直害怕重要的东西会突然消失。"
三双手同时覆上她颤抖的指尖。书签被郑重地放进《叶芝诗集》扉页，而小满在空白处画了一棵银杏树，四片叶子以不同角度舒展在枝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