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祭筹备会的喧嚣戛然而止，当那辆漆黑的高级轿车碾过银杏叶驶入校园时。林薇手中的会议记录本"啪"地掉在地上，纸页散开的声响在突然安静的走廊里格外刺耳。
"林副会长？"宣传委员小声询问，却看见向来从容的学生会副会长脸色变得比粉笔灰还白。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一个穿着笔挺藏青色西装的中年男人正从轿车后座迈出，锃亮的皮鞋踏在落叶上发出令人不适的碎裂声。
林薇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父亲林正勋不该出现在这里——按照他亲口制定的"年度视察计划"，下次见面应该是寒假在家族企业的年度汇报会上。除非......她的目光扫过不远处美术教室的窗户，夏小满正踮脚挂秋日祭的宣传画，赵理子帮她扶着梯子，苏晚晴在下方递颜料。三人笑闹的身影在阳光下像幅过分鲜艳的水彩画。
教职员茶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林薇端坐在藤椅上，背脊挺得笔直，面前的红茶一口未动。父亲用银匙搅动茶水的声响像某种倒计时。
"我收到些有趣的报告。"林正勋从公文包取出一个牛皮纸袋，倒出的照片像扑克牌般摊开在桌面——上周小吃店重新开张时，林薇系着围裙在收银台前微笑；上个月医务室门口，她背着苏晚晴的慌张模样；还有前天深夜，四个人在天文台共披一条毯子看流星的背影。
"解释。"父亲的声音像冰面下的暗流。
林薇的视线落在照片边缘——每张都有被反复摩挲的指纹痕迹。她突然意识到这些不是商业间谍的偷拍，而是家族保镖的例行报告。那些她以为甩掉的"影子"，其实一直如影随形。
"只是普通社团活动。"她的声音平稳得不像自己，"父亲教导过，人脉也是资源。"
银匙突然敲在杯沿，刺耳的声响让林薇肩头一颤。"那个体育生家的债务，文学系女生的心理评估报告，"父亲慢条斯理地抽出最后一张照片，是林薇偷偷放在小满素描本里的银杏书签，"还有这个。你母亲也有过这种无聊的收藏癖。"
红茶表面映出林薇瞬间扭曲的表情。母亲去世那年，父亲烧掉了她所有的诗集和干花标本，说这是"软弱的表现"。
黄昏的旧校舍后，林薇终于找到了独自整理颜料的小满。她刚要开口，却看见小满身后的画架上钉着父亲的名片——上面用红色颜料画了个大大的叉。
"他都跟你们说了什么？"林薇的声音发紧。
小满转过身，围裙上沾着靛蓝色颜料，像片淤青。"他说我们带坏了你。"她举起调色刀，刀尖还滴着朱砂色的液体，"说理子家的店是扶贫项目，晚晴的情绪会传染抑郁症，而我的画..."她突然笑了，"居然值一句'色彩运用尚可'。"
林薇的呼吸停滞了。父亲竟敢用评审艺术品那套居高临下的语气评价小满，就像当年评价母亲插的花"缺乏结构性美感"。
远处突然传来争执声。她们冲过去时，看见理子把父亲逼退到墙角，篮球像盾牌般横在两人之间。"再敢调查我妈的债务试试？"理子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狠厉，"信不信我让全联赛都知道林氏集团公子哥们的禁药丑闻？"
晚晴站在阴影里，手里捧着被撕碎的心理评估报告。当父亲的目光扫过来时，她突然摘下眼镜——这个总是害羞的文学少女，此刻眼神锐利如刀："您知道吗？令嫒在我焦虑发作时，背诵的是她母亲写的诗，不是财务报表。"
林薇的世界天旋地转。她看见父亲西装领口沾着理子泼的奶茶渍，公文包掉在地上，露出里面更多照片——原来他连四人交换的橡皮擦拓本都复印了存档。
月光照亮学生会室时，林薇正在烧毁最后一张父亲留下的"交友评估表"。火光映出门口三个身影——小满抱着被撕坏的秋日祭海报，理子拎着半罐喷漆，晚晴则捧着一本精装诗集。
"我们重新做了企划书。"小满展开海报背面，竟是张四人牵手的涂鸦，每只手腕上都画着橡皮擦图案的手链。
理子用喷漆在玻璃窗上画了个夸张的鬼脸："老头子要是再来，我就把他轿车涂成彩虹色。"
晚晴翻开诗集扉页，那是林薇母亲生前最爱的《星空絮语》。在"献给亲爱的女儿"的题词下方，如今多了三行字迹各异的批注——"眼睛像你妈妈一样美"、"财务报表第七页有错误"、"下次焦虑时请读第三章"。
林薇的眼泪终于砸在书页上。她摸出学生会印章，在四人涂鸦上重重盖下。鲜红的印泥晕染开来，像颗蓬勃跳动的心脏。
窗外，父亲的黑轿车缓缓驶离校园。车后镜里映出天文台上四道依偎的身影，她们头顶是璀璨的秋季星空，而更近的地方——教学楼墙壁上，新喷的银杏叶图案正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余韵：新的评估表
一周后的家族视频会议上，林正勋看着女儿提交的"季度人际资源报告"。这份本该罗列商业伙伴子女联系方式的文件，如今整齐排列着四张照片：小吃店营收图表、文学社获奖通知、美术展邀请函，以及篮球联赛的晋级海报。每张照片角落都画着小小的橡皮擦标记。
当董事们质疑这些"无用社交"时，林薇突然调出一组数据："赵氏小吃本月客流量提升200%，带动周边商铺......"她的汇报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眼神却落在屏幕边缘——那里贴着半张四人合照，正好截去了父亲最在意的"不恰当肢体接触"。
会议结束后，林正勋发现公文包里多了张纸条。上面是女儿幼时歪歪扭扭的字迹："爸爸，今天我认识了新朋友"。泛黄的纸页边缘，粘着一片压平的银杏叶标本——来自她母亲生前最爱的那本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