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晴的裁纸刀在古籍修复台上划出一道浅痕。她刚刚修复完的《雪国》书页间,不知何时被人夹入一片褪色的信纸——那熟悉的折痕方式让她手指一颤。信纸上"高考后见"四个字被粗暴地划去,旁边是新鲜的墨迹:"听说你现在有了新的伙伴?"
窗外暮色渐沉,修复室的羊皮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晚晴下意识摸向颈间的四色绳吊坠,指尖却触到一封火漆封缄的信。漆印上荆棘缠绕钢笔的图案让她呼吸一滞——这是高中文学社的社徽,而那个人正是最后一任社长。
她轻轻拆开信封,里面滑落出一片干枯的刺玫花瓣。花瓣背面用针尖刻着:"还记得这个味道吗?你送我的第一份生日礼物。"晚晴的指尖微微发抖,三年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是高三上学期的深秋,她在文学社的窗台上种了一盆刺玫,花开时摘下最鲜艳的一朵做成书签送给了他。
修复室的门突然被推开,晚晴慌忙将信纸塞进《雪国》的书页间。林薇抱着一叠文件走进来,银质领针在灯光下闪着冷冽的光。
"这是下周古籍修复展的流程表,"林薇将文件放在工作台上,目光却落在晚晴微微发抖的手指上,"你怎么了?手这么凉。"
晚晴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可能是修复室太冷了。"她下意识将《雪国》往远处推了推,却不小心碰翻了青瓷笔洗,清水在台面上漫延开来,浸湿了信纸的一角。
晨露未干时,晚晴已在铜盆里焚毁了第三封信。灰烬中残存的字句拼凑出威胁:要求今晚单独在旧校舍见面,否则就公开她高中时期的所有私密诗稿。最后一封信里还夹着半张照片——那是高考前被对方撕毁的合影,现在被人精心修复,她微笑的嘴角旁用红笔画了个箭头,指向如今四人合照里她同样的表情。
"要去吗?"林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学生会长手中摊开的正是对方寄来的"证据"——晚晴高中诗集中所有提到"孤独"的篇章,每页都被批注"现在不孤独了?"
理子一拳砸在修复台上,震落了更多信纸:"这混蛋怎么拿到你高中东西的?"篮球少女抓起一张被涂改的诗稿,上面晚晴清秀的字迹写着"橡皮擦去错误的期待",现在被人用红笔续写"却擦不掉真正的烙印"。
小满突然将素描本翻转过来。画中是四人初次相遇的场景,但被人用铅笔在空白处添加了密密麻麻的批注,将每个亲密互动都解读为"对过去的补偿"。
晚晴的指尖轻轻抚过那些被篡改的诗稿。她记得高中时的每一个孤独夜晚,记得那些被文学社同伴称赞却从未被真正理解的诗歌,记得那个人总是说她的文字"太过晦涩"。而现在,这些曾经的私密表达被扭曲成了攻击她的武器。
"他联系了我们的高中同学,"晚晴的声音很轻,"说要用这些证明我现在的生活是'虚假的补偿'。"她翻开一本被撕碎的日记本,那是她高中毕业时以为已经销毁的私人物品。
林薇突然握住她的手:"我们陪你一起去。"
晚晴摇摇头:"他说如果看到其他人,就会立刻把那些诗稿发到校园论坛上。"她指向信纸最下方的一行小字:"特别备注:包括那首《橡皮擦与刺玫》。"
理子猛地站起身,篮球重重砸在地上:"那就让他发!谁在乎那些陈年旧诗?"
"我在乎。"晚晴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那首诗...写的是我偷偷喜欢他的心情。"
修复室里突然安静下来。小满的炭笔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暮色中的旧校舍像座沉默的墓碑。晚晴独自站在文学社活动室门前,三年前就是在这里,那个人将她的交换日记扔进焚稿炉。此刻门缝里渗出熟悉的沉水香——是他惯用的熏香。
"你果然来了。"阴影中的身形比高中时更加瘦削,手中把玩着文学社的铜制社章,"看来新朋友没给你安全感?"他亮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正实时拍摄的监控画面——林薇她们被拦在校门外的身影。
晚晴的镜片反射着冷光。她看着他展示的"藏品":她高中时期所有的读书笔记,每处提到"陪伴"的段落都被贴上四人合照对比;她送给对方的橡皮擦,现在被做成吊坠故意戴在显眼处;最刺眼的是那本被撕碎的交换日记,如今被重新装帧,在空白处写满对四人关系的恶意揣测。
"你以为换了橡皮擦就能重写过去?"他翻开日记最后一页,那里贴着晚晴高考前写给他的诀别诗。现在诗行间被插入新句,将"永别"篡改为"暂别"。
晚晴突然摘下眼镜。这个动作让对方明显一怔——三年前诀别时,她正是取下眼镜后说了最后那句话。此刻她将四色绳吊坠放在残破的日记上:"你忘了读我最新的诗。"
吊坠翻转,露出内侧刻着的四行新诗:
橡皮擦去的从来不是错误,
而是为真正的相遇腾出空白。
当四颗星汇聚成新的星座,
连旧伤也会化作银河的支流。
窗外突然传来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节奏分明——是理子教过她们的暗号。紧接着,旧校舍的广播系统突然启动,播放起古典乐《四季》中的"冬"——这是林薇的应急方案。
晚晴看到对方的脸色变了。他猛地冲向窗边,却看到校门口的监控画面已经变成雪花点。与此同时,晚晴的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着小满发来的素描——四人并肩站在银河下的画面,角落里写着:"我们都在。"
"你输了。"晚晴轻声说,"不是因为她们来救我,而是因为我已经不需要橡皮擦了。"她从包里取出一本崭新的诗集,封面上烫金的刺玫与橡皮擦图案交织在一起:"这是我现在的作品集,第一页就印着那首《橡皮擦与刺玫》的完整版。"
她翻开扉页,露出完整的诗作。在原来的诗句下方,新增的段落清晰可见:
刺玫终会枯萎,
但荆棘教会我辨认真正的芬芳。
当四双手共同捧起落花,
连伤痕也会绽放成新的诗行。
子夜的修复室里,炭笔沙沙作响。小满正在重新装帧那本被亵渎的诗集,她用四色丝线缝合每一处撕裂,将恶意批注覆盖成四人共同创作的插画。林薇的银扣领针在封面上压出星辰纹路,理子的护腕红绳装订成独特的书脊。
晚晴将最后一页残片放入金箔画框——那是被对方珍藏的诀别诗,现在四周被三人用各自的方式补全:林薇在边缘写满法律条文,理子用篮球纹路覆盖篡改处,小满则在背面画上四人共撑一把伞的背影。
"他还会..."小满的笔尖停在某个雨滴形状的污渍上。
晚晴将修复好的《雪国》放回书架,指尖拂过新换的牛皮封面:"不重要了。"书脊上烫金的四颗星星在灯光下闪烁,那是她们用橡皮擦熔铸的金箔拼成的图案——既不是擦除,也不是覆盖,而是让旧痕成为新故事的一部分。
理子突然将篮球抛向空中,球体旋转时,表面的荧光涂料在黑暗中划出银河般的光轨:"看,像不像你诗里写的星座?"
林薇推了推眼镜,镜片上反射着星光:"根据校规第17条,威胁信已经作为证据提交给纪律委员会了。"
小满的炭笔在画纸上轻轻滑动,勾勒出四人仰望星空的侧脸。晚晴看着画中自己不再躲闪的眼神,突然明白了一个简单的道理:有些伤痕不需要被擦除,因为它们最终会变成银河中最亮的星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