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梅莉抬起头，正要说些什么，却又随即闭紧嘴巴，抱着玩偶低下头去。金褐色的短发摇晃两下，遮住了她晦暗不明的双眸。
虽然没有转身就跑，但梅莉选择了沉默。
是问得太仓促了吗？
泽尔感觉有些头疼，也许她确实不太擅长哄小孩，该让莉莉姆来的。
不过，这些都是小挫折而已，她有的是办法“撬开”梅莉的嘴——既然靠说不行，那便用实际行动好了。
而且，谁都有难言之隐。就比如泽尔自己还是个魅魔呢，如果哪天莉莉姆突然怀疑她的真身，泽尔肯定也要犹豫很久，或者干脆不告诉莉莉姆真相了。
所以泽尔能理解梅莉，合格的圣骑士应该能做到换位思考，这是准则上该有的美德——也许教典上没有这么写，但泽尔寻思应该这样。
「来，这个给你。」
泽尔半跪下来，在梅莉面前捧起自己的盾状圣徽，然后一掰为二，把其中一半递给了梅莉。
虽然只是小小的半枚，梅莉却感觉有沉甸甸的分量。
「这是……」
「这半枚圣徽，你好生收着。如果有坏人欺负你，或者魔物出现的话，我就会到你身边来。」
带着温柔的微笑，泽尔伸出包裹黑色手套的右手，握拳，抵在左肩上。银色的臂铠与胸甲轻轻相碰，发出结实的微响。
虔诚的动作，郑重的承诺，泽尔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大学时代的骑士礼仪课。礼仪课上，就连组队练习的好友都俏脸微红，说什么“你这该死的木头，竟然还挺懂这一套”，下了课，便头也不回地就跑了。
莫名其妙的家伙，估计是被我标准的动作折服，羞愧至极了吧( ´д`)
现实里，泽尔挠挠头，站起身来。
她也该赶紧走了。因为从刚才开始，她就感觉有股视线在盯着自己，估摸着是梅莉在悄悄打量她吧，这怪让她心虚的。
多一双眼睛，就多一分危险。泽尔现在姑且也算半个魔物了，万一给这孩子发现了魔力气息的端倪，那可就麻烦起来了。
于是泽尔捏起剩下的半枚圣徽，塞回胸甲的内衬缝隙里。
在梅莉眼中，泽尔的表情格外柔和，还夹杂着一丝慈爱，让她看起来多了一分神性。
「魔物的事就交给我吧，梅莉小姐。」
将右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泽尔留下一个坚定的微笑。
…………
等泽尔和莉莉姆离开孤儿院，梅莉独自一人，抱着骑士玩偶坐在床上，在空无一人的宿舍里陷入了沉默。
她的脑海里，到现在都还是那位银发的圣骑士少女，临走前留下的承诺。
她说，她会帮她解决掉魔物，还她一个清白。
怎可能的。
她的亲生父母，口口声声说会保护她一辈子，最终还是把她无情地抛弃了；收留了她的埃塞尔院长，说这里是她的新家，是充满爱与温暖的港湾，其实也巴不得赶紧有人来把她领走。
更别提那些小伙伴了，他们都不想和她玩，说她是魔物，要把她丢出去喂同族。
那个圣骑士姐姐，嘴上说的冠冕堂皇，心里指不定也有别的想法；那些魔物又不是吃素的，如果真碰上的话，估计她也会像别人一样扭头就跑吧。
大家可讨厌她这个“不祥之物”了，梅莉又不是不知道。
但…这半枚金属圣徽的质感，又是如此真实；上面还残留着她的体温，躺在手心里很舒服，也很有质感。
梅莉看着圣徽上的橡树叶与十字架，视线有些恍惚。
这似乎一种承诺，圣骑士的正式承诺。
教会的规矩，梅莉不太懂。
她走下床，撩开窗帘，视线越过嬉闹着的小伙伴们，落在了泽尔与莉莉姆结伴离去的背影上。
少女的背影，远远看去并不高大，甚至显得有些娇弱纤细。
但梅莉却有种微妙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像小时候的她看着母亲第一次推开家门，去找至圣教会的神官，帮她祛除身边的魔物。
久违的，她开始有了一点点，期待的感觉。
…………
黄昏，斯托亚的街道上，行人与马车渐渐稀少，往常会贩卖熏肉、麦芽酒与鲜鱼的店铺也早早打烊，和大家一样关门闭窗。
因为最近魔物活动频繁，安全起见，他们只能早点回家。
分头行动了一天，泽尔与莉莉姆约定，在斯托亚孤儿院门口汇合，交换一天下来收集的情报。
「我在孤儿院附近跑了一圈。」
从莉莉姆怀里接过来一只还有余温的长棍面包，泽尔摘下右手的黑手套，咬了一口。
奶油的夹心混合着麦香，顿时就溢满口腔，让泽尔横扫饥饿，做回了那个干劲满满的圣骑士。
「唔…居民们说，梅莉的家人一直对她很冷淡，是在一场魔物袭击中把她抛弃的；还好有个圣骑士把她救下，送到了孤儿院，不然早就没命了……哇，这个面包好香啊！ ﾟ∀ﾟ)σ」
「给，还有能量果酒。」
白银眼罩之下，莉莉姆温柔的微笑依旧，就像在给努力过的后辈奖励一样。
不过…圣骑士？
莉莉姆的耳尖微微一抖。
她还记得，在奥博魔法大学的毕业季，神术专业的学生都要外出实践，通过在民间产生的贡献来评定最终考核的成绩。斯托亚小镇离魔法大学不远，北面又是魔物栖息的迷雾森林，可以说是毕业生理想的刷分圣地。
而她一直暗中关注的预备圣骑士，失踪前的泽尔，在那段时间里，便一直活跃在斯托亚小镇。
会是他吗？
莉莉姆抬起小脸，用法术召唤出半透明的蓝色手爪，拂去圣骑士少女嘴角的面包屑。
她决定，小小的试探一下。
「做得非常好哦，圣骑士小姐。」
「呃…谢谢夸奖啦，不过我觉得，比起那位圣骑士的善举，我所做的果然还是微不足道的。」
谦逊的语气，完美的回答。
泽尔下意识想去摸衣角，但直觉告诉她，本能的动作似乎不适合做，所以她改为挠挠头，故作害羞又傻呵呵地笑。
虽然被夸奖什么的，确实很开心啦。
她最喜欢被人肯定了，这是哪怕变成了魅魔，变成了女孩子，也不会改变的。
在分头行动的这段时间，泽尔其实也没怎么闲着。她像以前还是男儿身的时候一样，顺带用圣疗治愈了几位不慎受伤的居民，逮了个偷钱袋子的窃贼送给教会处置，还给经营花店的褐发少女修葺了招牌，收获的赞美和小钱钱也是多多的。
虽然按理说，做好事其实不必收钱的，但如果行善不被嘉奖，作恶便更容易被推崇。泽尔思索再三，还是把那几枚铜板板收下了。
另外，泽尔也有了颇为惊喜的新发现：她感觉自己身体里的圣光，似乎…似乎比昨晚多了一点？( ﾟ∀ﾟ)
泽尔感觉，在她如今的这副身躯里，圣光的力量会否增进，其实跟干掉几只魔物没有关系。
毕竟，泽尔今天可没有解决魔物，只是做了她以前会做的一些琐碎事情而已。
但要说被人夸夸，就能增进圣光什么的，听起来还是有点太扯淡了，所以泽尔决定再观察观察。
实践是最好的老师，莉莉姆曾经就这么教她的。
「孤儿院那边，我今天也搜查过了一遍。」
说回分头行动，莉莉姆的语气也略显无奈。
「没有发现魔物伪装的可疑物品。值班的护工，我也用法术挨个侦测过了，一切正常。」
「那就奇怪了。」
泽尔一叉腰，秀眉微蹙。
今天她在外面溜达的时候，也特意感知过这一带扭曲的魔力气息，最浓烈的地方，确实非孤儿院莫属了。
她的感觉从来没出过错，但莉莉姆也是实力毋庸置疑的大牧师，能同时逃过她俩法眼的魔物，究竟是何等的强者了？
好很棘手的家伙，看来只有那个办法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沉吟片刻的泽尔与莉莉姆抬起头来，默契地开口道。
「欸，我有一个点子……」「要不这样？我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