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本不该”出现的默契，此刻却出现在少女们的身上。
泽尔和莉莉姆，就这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不知道接下来该由谁先开口了。
她们以前便会这样。除了通晓魔法，剑术，还有历史宗教之类晦涩难懂的东西，大牧师莉莉姆似乎和寻常女孩子没太多的区别，比如，她的味蕾很敏感，也会好奇各种新奇甜食的味道。
可莉莉姆又偏偏不擅长厨艺，所以做甜点的活儿，便总会落到泽尔头上。
两人没少为奶油和糖的配比而互相掰扯过，掰扯多了，彼此“出牌”的套路便也熟悉了。就像同宿久了，来魔法期的时间也会有默契，对方嘴巴一张，就差不多知道她要说啥了。
好在最后，泽尔总能用某些东西堵住莉莉姆的嘴巴。
比如某些又甜又热又香的东西。
只不过现在，泽尔既没有小甜点，又不敢“顶撞”莉莉姆，那样太显得熟络了。
总不能用吃剩下的半截长棍面包，怼进老师的嘴里吧( ´д`)
泽尔耸耸肩。
「您先说吧，莉莉姆小姐。」
不过莉莉姆会说什么，泽尔大概已经能猜到了。
………………
入夜，护工送来了提灯，但泽尔和莉莉姆没有再巡查孤儿院，而是来到宿舍附近一间空置的小客房，掩上了所有的门窗。
此刻，昏黄的提灯便成了唯一的光源，透过满是细小划痕的玻璃，跳动、散发着微弱的柔光。
既那魔物找它不到，等它自己送上门就好。这，便是莉莉姆的提议。
泽尔没有意见，毕竟她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无需言语，莉莉姆坐在床边，将青金色的法术书压在大腿上，收敛起了魔力的气息；泽尔也往椅子上一坐，展开她最拿手的神圣感知，捕捉起孤儿院内部与周遭一切的风吹草动。
夜色越发的浓重，偶有立在枝头的乌鸦传来嘶哑的叫声。
宿舍的方向，孩子们时不时会嬉笑打闹，但随着护工的脚步声靠近，便逐渐成了窃窃私语；有头铁还要讲话的，在遭到轻声训斥后，也乖乖闭嘴睡去了。
很安静，没有诡异的老妇人低笑，也没有不详的魔力气息。
会否…今晚要扑空了？
捏着胸口的半枚圣徽，泽尔心里有点烦躁。
虽然原则上，她是不希望孤儿院遭到魔物袭击的，但时间可不等人，她必须尽快抓到偷走教会禁典的魔物，把变回男儿身的办法搞到手。
不然，这魅魔少女的身躯，早晚会给她惹出大麻烦来的。
忍不住偷瞧了一眼莉莉姆，泽尔吞咽了一下，强压住小腹处蔓延上来的燥热感。
安静地端坐在那里，莉莉姆身上青色的牧师袍柔软又舒展，煤油灯微弱的光亮打在上面，便多出了几抹暧昧不清的阴影；白色的系带皮靴，包裹着她纤细笔直的小腿和双脚，也令她有了些许硬朗而不可侵的底色。
可她又偏偏戴着银色的眼罩，看不清周围的一切，像被囚禁的精巧奴偶，令泽尔不禁想拿出镣铐和锁链，将她敬爱的老师……
看吧，明明都准备要干架了，却在心里搅着不知所谓的东西。
魅魔体质，便是如此的可恶。
好在魔物还算“守它的承诺”，邪祟扭曲的气息终究从孤儿院的四面八方袭来了。
但是…四面八方？
「大意了，数量不止一个。」
莉莉姆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和泽尔同时起身，破门而出。门外的连廊顿时就炸开了锅，孩子们的惊叫和哭喊声不绝于耳。
伴随着法术书自动翻页的哗哗声，还有剑格被泽尔用大拇指，顶出剑鞘的微响，师徒俩默契地互相“对视”了一眼。
「我去一趟宿舍区，那边的魔物先拜托你了！」
「好！」
孤儿院本就被结界保护着，那些乌鸦变成的魔物突破不了，只会制造些恐慌已；就算突破，莉莉姆的法术也会将它们一网打尽。而莉莉姆又白天巡查过孤儿院，熟悉内部结构，由她来协助疏散孩子们再合适不过。
至于拖住那“更强的魔物”，便由泽尔来办。
也好，便试试我圣光的力量…恢复到了何种程度吧。
感受不到半枚圣徽的振动，大抵梅莉没有事，泽尔便将圣徽塞好，向那邪祟魔力最浓烈的方向大步奔行。
…………
「哈啊…哈啊……」
腥臭，粗重，酸痛。
刀风声，喘息声，脚步声。
背后的哭喊声渐渐模糊，梅莉抱着她的骑士玩偶，在阴暗的走廊里跌跌撞撞，堪堪躲过不断砸下来的沉重砍刀，一路奔跑。
哑金色的发丝也被汗水打湿，粘在额头上，梅莉此刻便被一个披着粗布斗篷的人形魔物，提着宽阔的骇人刀刃，一路追杀着。
「呜……！」
巨大而狰狞的深绿色手爪猛地攫来，梅莉拼命闪躲，小腿却还是被爪破一道血口；钻心的疼痛也随即传来，令她重心不稳，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
泪水从眼角挤出，梅莉趴在地上，再没有力气爬起来了。
护工和埃塞尔院长的喊声，从走廊的另一端传来。
「是魔物！快，快逃！到那位姐姐的结界里去！」
很遥远的距离，梅莉却感觉听得一清二楚。
是那些小伙伴，是他们一听到有魔物的叫声，便将她推出了宿舍。那些乌鸦根本破不了孤儿院的结界，来自教会的神官姐姐也会保护他们；而她，却为她们引开了最危险的魔物，无论她是否愿意。
她一向受着魔物的“欢迎”。
也一向受着大家的“讨厌”。
几乎耗尽了体力，火辣辣作痛的伤口也在失血，梅莉知道自己已没有力气再爬起来。而她曾有所期待的圣骑士少女，至今仍不见踪影。
紧紧抱着怀里的骑士玩偶，梅莉双眼紧闭，听见掺杂了奸笑的粗重喘息声在头顶响起。
果然…不该抱有期待的。
没有人会爱一个不详的东西，那位圣骑士姐姐也是。
所以，她模仿那位白发少年的模样，一针一线的，做了这个玩偶。拯救她的少年或许不会再出现，她便将玩偶当做他，捏造、幻想了一个不存在的骑士，陪伴自己生活。
祂从来不会说她是“不详的东西”，祂会看着她一点点长大，变得坚强，变得漂亮，变得不需要依靠任何人，变得值得……
被爱。
本就不存在的东西，梅莉却在临死前有着如此强烈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好像有谁站到了她面前，一身银白色的铠甲，高大，又散发着柔和的圣光，耀眼，又令她安心。
恍惚的视线，模糊的身影，梅莉抬起蒙着血的双眸，怔怔看着银发的少女前踏、拧身、斩出一剑，将人形魔物的巨臂硬生生切断，溅起一阵绚烂的血花。
祂是……
梅莉颤抖着唇瓣，呢喃出那个名字。
「泽尔…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