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出现在蔚蓝的海平面，海岸吹来的风裹挟着潮湿的气息，唤醒了沉睡的斯托亚居民，也掀起白纱的窗帘，溜进莉莉姆在和泰尔旅馆的房间。
房间里有紫色的魔力雾气，被海风搅得微微涌动，看起来颇为不祥和危险；但坐在书桌前的莉莉姆，却又被某种浅金色的光辉包裹着，令那些雾气不得侵蚀和玷污她半分。
工作了一整晚，大牧师莉莉姆便把禁典残页上的大部分邪祟气息驱除。连同泛黄羊皮纸被撕开的地方，莉莉姆也用修复术弥合得几乎天衣无缝，令上面晦涩难懂的古老文字复原如初。
古老的文字。
隔着腕处绣了金边的皎白短手套，莉莉姆用指腹轻轻抚摸这张羊皮纸，轻吟了一晚上咒文的樱唇，此刻却不言语了。
其实她没有把话说全。
这本所谓的教会禁典，上面所记载的法术的效果，可能不只是「改变肉体」这么简单。
多年前，莉莉姆曾利用教会大牧师的身份，去过几次谢尔德教国的国立图书馆。在那里，莉莉姆翻出了几本关于教会禁典的古籍；古籍藏得位置很隐蔽，也很高，莉莉姆踮起脚尖也够不到，似乎是有人不想让造访者看到这些书。
但也有可能，是对莉莉姆这种个子娇小的造访者有歧视吧。
不论如何，莉莉姆找到了，其中晦涩难懂的内容更难不倒她——倒不如说，这种类似上古血族和精灵们的表达方式，在学识渊博的莉莉姆看来，比带着至圣教会的信徒们诵读的教典，反而更轻松，更好懂。
花上半天的时间，莉莉姆看到了几种说法：
第一种，和教会的官方解释差不多。
所谓禁典，是创立至圣教会的神明在濒死并陷入沉睡前，创造的一本魔法书；在书的最终卷，记载着某种由光明神创造的终极神术，一种能向祂祈愿，“改变现实”的概念级神术。
如果哪天教国到了危急存亡的关头，就算她没有醒来，她的信徒也能凭借这种神术击退魔物，求得生存。
只是至今，仍未有人的信仰足够忠诚，能将这本魔法书解读；至圣教会的实力也足够强大，还从未遇到过要动用这“秘密武器”的地步。
至于第二种说法，就比较玩味了。
书的作者指出，禁典其实和神明的本源有某种关系，而不只是向神祈愿、改变现实那么简单。
也就是说，如果魔物之中诞生了足够智慧的个体，透过这本禁典，祂们便可以理解光明神的本源，理解教会神官们获得圣光、施展神术的方法，再将这种途径切断，从根本上瓦解至圣教会的战斗力。
神明的本源？
这种说法看起来挺激进的，也难怪有人把这本书藏得很深。但莉莉姆却有种感觉，这本古籍的作者还是保守了，祂没有继续把话题往下说去。
如果真能理解神明的本源，那魔物们自己就可以“造神”，造出属于祂们自己的魔神，就像学会了制造武器的地精能组建军队，跟实力薄弱的人类国家打得有来有回一样，甚至还能开展全面反攻。
甚至，教国也可以自己“造神”。区别只在于，谁能先解读这本禁典，谁先懂得使用这种力量矣。
那就很可怕了。仅是八环九环的高级法术对轰，就能令大地生灵涂炭；人造神明之间的战争，破坏力只会更恐怖，比千年前几乎摧毁了所有海洋与陆地的神明大战，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这些都是莉莉姆的猜想了。
禁典一直被保护在教会的地下殿堂，只有权力最高的教皇，还有象征“最强”的大牧师，才有资格觐见这本象征“终极力量”的魔法书。
早在几年前，莉莉姆就有了进入地下殿堂的资格。只是，当教皇刚准备安排这位现今最天才的大牧师，去下面试一试的时候，第二天，禁典就被魔物窃贼偷走了；原本解读禁典的任务，也变成了追查和找回失窃的禁典，莉莉姆来不及哀悼她消失的泽尔，便匆匆忙忙上了路。
但巧合的是，她，出现了。
「呼啊……早上好，莉莉姆小姐(っ ̯ -｡)」
圣骑士少女推开门，揉着惺忪的睡眼，长长地打着呵欠。
她看起来还没睡够的样子，蜷起的手指明显是想敲门，却没发现身体矣经走了进来，手和腿各干各的活儿。
也是在这时，看见周围全是紫色雾气的泽尔才猛然清醒。
「哇，好多毒气！莉莉姆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别担心，只是些我们不能吸收的魔力而矣。」
微笑着，莉莉姆挥挥手，缭绕房间的雾气便被浅金色的微光驱散，消失得一干二净。
教会的禁典固然紧要，但莉莉姆有她更在意的东西，或者说，一个人。
隔着白银色的金属眼罩，泽尔隐约感觉莉莉姆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今天的她仍披戴盔甲，只是搭了件白色的长袖上衣，领口有黑色的蝴蝶结；黛青的束腰半身裙则遮过膝盖，裙摆的前侧开衩隐约显露出一对修长却紧实的白皙大腿，唯独黑色的长筒皮靴还是原来那双，恰到好处地贴紧、包裹着她的小腿和玉足。
至于为什么还要穿着裙子…嘻，演戏演到底，干嘛总是抱着男装不放，对不对？
泽尔一向认为，“扮演圣骑士小姐”绝对和“裙子其实还挺舒服的”这件事没关系。她是坚定且正直的男人。
起码灵魂是。
于是泽尔轻咳两声，在发现自己试图令声音变得更man一些，但实际好像没什么用之后，顺手给莉莉姆的房间开窗通风，然后来到躺着禁典残页的书桌前。
然后，她的视线忽而下意识抬起，落在恩师干燥的嘴唇上。
「您晚上…一直在处理这张残页？」
「嗯。上面留下的邪祟魔力矣经驱散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很快就能弄好。」
说着，莉莉姆又交错手臂，竖起双手错开在下颌前，浅金色的流光便凭空浮现，把桌子上泛黄的旧残页笼罩其中。
是净化类的神术，泽尔认得这个施法姿势。
泽尔还记得以前，每当有身中诅咒和毒素的骑士从外面跑回来，莉莉姆就会用这种法术为祂们净化，据说花费的时间比一般神官长，圣光的利用率却是祂们两倍，颇受许多圣光微薄的修女和牧师欢迎。
但很快，似乎是下意识，泽尔又蹙起眉头。她想起来，她的恩师以前好像也是这样，嘴上督促泽尔要按时睡觉，自己却会偷偷躲在书房里，把某种东西研究个通宵；每当被泽尔抓个正着，便会颇有威严地鼓囊起小脸，说“我有正事，这不算”。
是不是正事，泽尔不知道；但当有一次，泽尔发现莉莉姆通宵一整晚的目的，只是想研究出白天她总做不好的小蛋糕，原本只是点头的泽尔便绷不住了。
反正我会给你做的啊，老师。
泽尔说。
莉莉姆就是这样，对时间好像很不敏感，也从不担心熬夜会猝死。泽尔生怕哪天，自己恩情还不完的老师会挂在书房里。
现在也一样，哪怕处理禁典和变回去是泽尔的心头大事，但她不认可这样的作风。
泽尔皱起眉头。
「您不用这么拼命。」
「没关系啦，禁典是很重要的东西，关乎整个教国的安危。说不定我的圣骑士突然失踪，也和失窃的禁典有关系…没准他也在找呢？」
「啊……」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泽尔一时语塞了。
莉莉姆老师，为什么突然提起我了？
还说禁典和我有关系…
这，这么说话，干什么了？
泽尔的蓝眸开始地震，脸颊也因为紧张而有些发烫。
莫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