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贝丝坐上历史的列车,开始了她的逃亡。
搭乘马车,靠腿走路,靠偷靠抢靠改头换面,用刀用剑用拳头双脚,再加上一点来自动物和植物朋友们的接济,艾贝丝顺利从恩索菲尔德家和教堂的围追堵截中脱身,离开她和少女生活的斯托亚小镇,趁着夜色来到迷雾森林。
然而她也遍体鳞伤,鲜血从胸口,从大腿,从额角挂下,把半边身躯染得殷红。
艾贝丝找了棵大树,靠着坐下。
果然还是…改变不了啊。
艾贝丝略微眯起灰蓝色的双眸,眼皮被血弄得黏黏糊糊,分外沉重。
等到妹妹真的落难,她的权柄,她的法术便都失效了,就和以前一样,除了逃,什么都做不到。
若按照以前,这时候会有一位穿着黑裙和黑色长靴的优雅女士悄然出现,撑着内里是星空色的伞,微笑着在她面前蹲下来,然后递来十二张泛黄的羊皮纸,问她:
听说你需要力量?那这些至圣教会的宝贝就给你了。
而没等艾贝丝开口,那位女士便再度轻笑,抬抬素洁的手,便有黑色的幽光浮现,为艾贝丝治好身上的伤。
然后站起身,不无柔和地说道:
不用还我什么,我只是听到你在求救……仅此而已。
不求回报?艾贝丝心想,天底下恐怕没有这种免费的午餐吧。
但有总比没有好,她会记住少有的每一位向她施以援手的人,哪怕是她后来才知道是被称为魔君的那位女士,如果对方日后有需要,她也会尽其所能帮助对方。
于是艾贝丝欣然接受,吸收其中一张残页上的扭曲魔力,觉醒了属于她的妖精血脉;再根据剩余十一张残页上记载的内容,复现了能影响众生神智的心灵权柄。
从迷雾森林里的魔物,到小镇居民,再到某些抵抗力不甚强大的教会神官,凡被权柄所化之物侵蚀者,无不臣服于艾贝丝的支配。
这,便是“幻音”头衔的由来。
而当权柄之力的运用愈发熟练,乃至于能赋予一些物品以简单心智,艾贝丝便逐渐理解魔君女士的用意,开始筹划她一直想做,但又没有把握的人…妖精生的大事:
复活妹妹。
这本来是需要九环法术才能做到的事,而大陆近百年来能做到的人屈指可数,可在至高妖精血脉和心灵权柄的双重作用下,艾贝丝竟也通过各种渠道,找到了一种偏方:
那便是用当年害死少女之人的后代,那些流淌着恩索菲尔德家族之血的修女作为佐祭,一具完美的躯体为主祭,再献上整个权柄,重塑少女的灵魂。
而距离成功,艾贝丝本来只差一步之遥。
又是一步之遥。
艾贝丝靠坐在树干下,望着寂静的迷雾森林,在心里叹息。
如今意识之海的历史进程已有所改变,魔君女士大概率不会再出现,而圣骑士小姐也该完全掌握心灵权柄,哪怕没看到之后发生的事情,敏锐的她大概也能知道个中奥秘……
那么她呢?
失去一切力量的艾贝丝,该怎么办呢?
「欸,我好像听到你在求救。」
于是有铁靴踏入草地的希索声。
艾贝丝的瞳孔收缩,吃力抬眸,望向声音的来源。
是她,泽尔,同样半身沐浴着鲜血,手里却攥着数十根信物般东西的圣骑士小姐。
泽尔莞尔一笑,撩起银色的发丝别在耳后,半跪在艾贝丝身前,伸出手,浅金色的辉光便跟着浮现。
「虽然按理来说圣光治愈不了教会所说的魔物…但碰巧我有点相关方面的经验,所以姐姐你撞大运啦,坐着别动嗷,我这就帮你治好伤(ゝ∀・)」
熟悉的嗓音,熟悉的银发,还有些许没散去的…烤鱼香味?
艾贝丝突然觉得有点似曾相识。
见艾贝丝干涸的唇瓣翕动,似乎想说点什么,泽尔便耸耸肩,也不装啦。
「唏,不亏是姐姐,哪怕没了权柄也这么敏锐…是啦是啦,您的妹妹,其实有一部分是我在扮演的( ´д`)」
「!你为什么…」
「为什么演得这么像?因为我刚刚其实哄你的啦,我没听到姐姐你的求救,但我听到了令妹的声音哦。」
泽尔一边说,一边伸着食指在空气里轻拢慢捻,划出几枚浅金色的字符,治愈的圣光便丝丝缕缕飞向艾贝丝,令绽开的血肉缓慢弥合。
「我刚进入您的意识海,就听到有女孩子的声音在我附近叽叽喳喳,求我帮帮她的姐姐……唉没办法,她都说为了姐姐我什么都会做了,我这当圣骑士的又怎会说她满脑子都是自己呢?」
「虽然我也觉得改变历史不太可能啦…但我还是想试试,所以我暂时继承了她的残存意识,代替她行动了一段时间。嘛,也算帮她完成一点遗愿啦,比如试着站起来,给姐姐做顿饭,学习剑术,顺带教训到花店来打砸抢的坏人……」
泽尔柔声说着,嘴角扬起一点弧度,好像对于扮作艾贝丝妹妹,把她骗得团团转这件事乐在其中,颇有些坏女人的味道。
没办法,谁叫我现在是魅魔了呢,魅魔泽尔做的事,跟圣骑士泽尔有什么关系?
况且泽尔也没吸人精气,就算莉莉姆来了,也不能拿这点问罪。
「不过在最后一刻,是令妹本人,在跟您说话哦。」
说到这里,泽尔的语气忽然认真起来。
她还是有分寸的,能逗人玩的时候就逗人玩,该严肃的时候就要严肃,就像小时候在孤儿院时扮作乖孩子,可以向和蔼的老护工撒娇,在总是板着脸的院长面前便要保持沉默,哪怕受了委屈也要忍着不哭。
至于那段演讲,泽尔可不关心什么公平与正义。艾贝丝姐妹和恩索菲尔德家族的历史纠葛就像毛线团一样,没一时半会儿可理不清个中细节,理不清就不好判断,不好判断就干脆摆烂,反正泽尔进入艾贝丝的意识海只是为了拿回禁典残页……
充当少女的嘴替,只不过是顺手的事。
谁叫那孩子一口一个好姐姐,那么好听,还给我涨了点圣光之力呢(*´∀`)
泽尔只关心她自己,比如在拍屁股走人之前,再看看艾贝丝身上还有没有剩余的信仰可以榨一榨。
「她还有些话托我告诉你,我想想是什么嗷……」
泽尔摸摸下巴,像是在回忆少女的遗言。
然后清清嗓子,煞有其事地双手抱胸,模仿着少女的语气,对艾贝丝说。
「我想你啦,姐姐。但如果姐姐使用来路不明的力量见我,那我可就要一直跟你玩捉迷藏,再也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