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枫糖，唐天依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点狡黠慵懒的黑色眼睛。
此刻却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水，平静无波，没有丝毫情绪。
她只是静静地躺着，目光毫无焦距地落在上方灰蒙蒙的天空。
仿佛根本没察觉到身边有人，也没感受到枫糖紧握的手。
“太好了，师傅你没事！”
枫糖惊喜地叫出声，喜悦的眼泪涌了上来，她激动地凑近了些。
却发现唐天依一点不搭理自己，心中枫糖心中涌现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你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吗？是不是刚才亡灵法师对你做了什么？”
她急切地询问着，声音里充满了担忧和紧张。
然而，唐天依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少女的眼神空洞，仿佛灵魂还未完全归位。
又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的一切充耳不闻。
枫糖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喜悦被巨大的恐慌取代。
她轻轻摇晃着唐天依的手臂，声音带上了一丝哭腔。
“师傅？师傅你说话啊！你别吓我……”
就在这时，唐天依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
那空洞的目光终于聚焦，落在了枫糖近在咫尺，写满焦急和泪痕的脸上。
没有预想中的安慰，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甚至连一丝温暖的回应都没有。
那目光，冰冷得像淬了寒冰的针。
枫糖被这眼神看得浑身一僵，握着唐天依的手下意识地松开了几分。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上。
“师……师傅？”
枫糖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颤抖和不确定。
唐天依依旧没有说话。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枫糖，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种近乎审视的冷漠。
仿佛在打量一件物品，让她极度不满的物品。
这诡异的沉默持续了几秒，却漫长得让枫糖感到窒息。
就在枫糖几乎要承受不住这冰冷的注视，想要再次开口时——
“呵……”
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从唐天依的唇间逸出。
紧接着，她猛地抬手，不是抚摸枫糖的脸颊。
而是带着一股粗暴，狠狠甩开了枫糖还搭在她手臂上的手。
“滚开！”
带着压抑怒火的低吼，如同炸雷般在枫糖耳边响起。
枫糖猝不及防，被这股力量带得向后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她彻底懵了，难以置信地看着突然爆发的唐天依，大脑一片空白。
而一旁一瘸一拐走过来的魔法少女灼华，同样吓了一大跳。
灼华可是自从加入了魔法少女组织后，头一回见到唐天依这么激动。
“逞英雄？燃烧生命？嗯？！”
唐天依的声音陡然拔高，每一个字都像裹着火焰砸过来。
她挣扎着坐起身，动作有些狼狈。
但那双眼睛里的怒火却燃烧得惊人，死死地钉在枫糖脸上。
“你以为你是谁？救世主吗？还是打不死的小强？！”
枫糖被这突如其来的暴怒彻底吓住了，呆呆地站在原地，连眼泪都忘了流。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老师，如此生气，如此愤怒，仿若即将降下惩罚的神明。
枫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像只受惊的小动物。
“说话啊！”
唐天依的声调更高了几分，甚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刚才不是很能耐吗？燃烧生命冲上去的时候，不是很勇吗？怎么现在哑巴了？！”
“我……我……”
枫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疼，好半天才挤出微弱的声音。
“我只是……只是想保护你们……”
“保护我们？”
唐天依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嘴角勾起一个愤怒的弧度，眼神几乎要喷出火来了。
“用你的命来保护？把自己烧成灰烬，然后让我们看着你变成一堆渣子？这就是你所谓的保护？”
唐天依的声音字字珠玑，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打在枫糖心上。
“你有没有想过？！”
唐天依猛地往前倾身，几乎要贴上枫糖的脸。
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眸子，映射出枫糖茫然失措的琥珀色瞳孔。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死了，关心你的人会怎么样？在乎你的人会怎么样？”
“看着你冰冷的尸体，你让他们怎么办？最后抱着你的骨灰盒哭一辈子吗？啊？”
枫糖被这连珠炮般的质问轰得头晕目眩，她看着唐天依因为愤怒而微微扭曲的脸。
看着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怒火，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猛地冲上鼻尖。
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
她不是因为被骂而委屈，而是因为……
她终于明白了师傅愤怒的根源。
原来师傅是在害怕……害怕失去她……
这个认知像一道暖流，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恐惧和茫然。
只剩下巨大到，几乎要将她淹没的感动和愧疚。
“对不起师傅……”
枫糖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
“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她低下头，肩膀因为哭泣而微微颤抖。
“我……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是……只是不想看到你们受伤……不想再失去重要的人了……”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着唐天依依旧冰冷的眼神，鼓起最后一丝勇气，抽噎着承诺。
“我……我再也不会这样了，我保证我以后一定……一定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再也不会随便燃烧生命了……”
“除了事关师傅你的安危”——这句话，在枫糖内心深处埋下，没有说出来。
唐天依看着眼前哭得稀里哗啦，认错态度极其“诚恳”的枫糖。
心中那团因为计划差点被毁而熊熊燃烧的怒火，终于稍稍平息了一些。
她刚才那一番暴怒的表演，当然不全是真的。
愤怒是真的，但更多的是后怕和算计。
她不能直接告诉枫糖“你是我唯一的乐子不能坏”，那直接暴露了。
她只能用最直接，最有效的方式——利用枫糖的感情，让她深刻体会到，她自己的生命，同样是她想要守护的人最珍视的东西。
让枫糖以后每次想拼命的时候，能够怂下来。
现在看来……效果不错。
枫糖这副真心悔过，感动又愧疚的样子，正是唐天依想要的。
攻心为上，让她自己产生约束力，比强行限制她一百遍都管用。
